林夢璿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是午夜時分,處理好傷口之後,天色已然微微發亮。可能是傷勢嚴重,淩晨的時候她就開始發燒,嘴裏喃喃的不知道在叨念什麼。
楊逸徹夜守護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無意識地掙紮,痛苦地扭動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身體,突然有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淩晨四五點鍾,折騰了將近一宿的林夢璿才被藥勁兒催得昏昏沉沉地睡過去,隻是睡夢中也不算安穩,緊緊地摟著楊逸的手臂在胸前,一遍一遍叫著楊逸和她的舅舅。
楊逸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如刀絞過,哪怕是從前被養父買賣,哪怕是在修羅地獄般的小島裏每日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哪怕是被親弟弟出賣……
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人世間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不得已,所以他費盡心思把自己變得最強,能夠決定別人的生死,能夠掌控旁人的命運。但是今天,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很天真,天真的以為所有事情都能掌握在手中,能夠保護在意的人,卻眼睜睜的看著心上人被人傷害,差點送命。難道這真的是關心則亂嗎?
在沒有遇到林夢璿之前,楊逸是強大且無懈可擊的魔神,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擊垮他。可當他愛上林夢璿之後,他就由魔神變成了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普通人,他開始患得患失,心也不似從前硬如鋼鐵寒似堅冰。
“你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看著就好。”顧夢澤拿著一杯給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還是我守著吧。”楊逸接過咖啡,抿了一口,“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
“不管你的事,你也不是成心讓她出去。她啊,太任性了。”顧夢澤拉過椅子坐在他的身邊,“爸爸和舅舅那邊我還沒敢告訴,他們要知道非馬上過來不可。還有,楊昱這次玩兒得有點過了,他和你之間怎麼打是你們兄弟的事兒,不要把我妹妹扯進來當炮灰。”
“楊昱這次確實有些過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從想過會發生這次意外,如果他知道,絕對不會這麼做。”楊逸把喝剩下的咖啡放在了林夢璿床頭的櫃子上,“他對她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他一直沒露麵,心裏想必極不好過,你就不要再說他了。”
“他不好過?”顧夢澤冷哼一聲,“他心裏好過好過是他的事,我妹妹現在躺在這裏……”
“我不想跟你吵,事情已經發生,你再說什麼都沒用。”楊逸握著林夢璿滿是冷汗的手掌道,“當務之急,是把羅婭珍那個女人給揪出來,鏟除了她,夢璿的傷才沒白受。”
“可現在那個女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連個影子都看不見。”顧夢澤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問道,“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吧,頂得住嗎?”
“吃不下,沒胃口。”楊逸歎了口氣道,“你也熬了一宿了,不回去休息一下嗎?”
“等她醒了再說吧。”顧夢澤伸手摸了摸林夢璿的額頭,輕聲道,“好像退燒了。”
“病人喝粥是最好的吧?”楊逸突然問道,“你說我是煲海鮮粥呢還是普通的米粥呢?”
“米粥吧。她身上有傷,海鮮粥不適合,最好清淡一些。”顧夢澤很有經驗地道。
“救命,救……”林夢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到了自己上學的時候,走在一條從沒有走過卻十分熟悉的街上,在那裏,她碰到了一個躺在馬路牙子上的少年。盡管看不清少年的長相,她還是走了過去,向著周圍大聲呼救。然而,周圍的人隻是冷冷的看著她和躺在地上蜷縮著的少年,僵硬而冷漠的走著自己的路。
她不顧一切地背起少年,不顧一切地衝向了衛生所,少年卻在她的耳邊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說了個“餓”字。她把少年放下,從書包裏拿出了舅媽為她準備的饅頭和醬肉,連同水壺裏舍不得喝的橙子水遞到了少年的手裏。
笑嘻嘻地看著少年一頓狼吞虎咽,她忽然憶起自己還要上學。將書包裏的吃的全都給了少年,她背起書包向著學校跑去,沒留神腳下一塊石頭,被絆了一跤,一條青花蛇從眼前遊弋而過,吐著紅紅的信子在她的小腿上來了一口。驚恐地睜大眼睛,林夢璿鬆了口氣,原來是一個夢。
“妹妹,你醒啦。”看到林夢璿睜開了眼睛,顧夢澤喜形於色。
林夢璿覺得手上有東西,餘光一瞟,竟是楊逸的手,與自己的十指交纏,他向來麵癱的臉上此刻竟也多了些陽光的笑容。
“哥,我餓了。”她很費力地說了四個字,眼神卻飄向坐在一旁始終沒說話的楊逸。
聰明如顧夢澤當然知道林夢璿是有話想跟楊逸說,借著給她弄點吃的填飽肚子為由出去了。
楊逸伸出手輕輕地覆上她的臉頰,晶瑩的淚光在初升的朝陽映襯下如鑽石版光彩奪目。
經曆了生死波折之後,林夢璿終於承認楊逸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滲透到了自己生命中,她努力側過臉,衝著他露出一個美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