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了,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一個老漢倒下,一個婦人匍匐向前……那個倒下的老漢,是自己的太叔公,而那個向前匍匐的婦人,是自己的太叔婆……是安花兒的父母。安心像丟了魂一樣,扭過頭,看著安花兒。原本狐媚的雙眼,已經睜得幾乎要突出來,眼中,不斷的湧出淚水,張開的小嘴極力的呼吸著空氣,就像一個哮喘病患者,那是極度的驚恐與害怕。
忽然間,安花兒又是一聲大吼:“四姐”
掙紮,掙紮,掙紮……無果……放聲的大哭。她的拳頭,狠狠的打在地上。她想起來,她想要去四姐的麵前,四姐後天就要出嫁,她說過今天就會穿嫁妝,給娘親和姐妹們好好看看……可是,四姐……
安花兒掙紮、哀嚎、苦苦哀求。在她的身下,四周的土已經被她挖出了一個一個坑,她的手指已經血肉模糊。
安心被安花兒的一聲四姐喚醒,她終於意識到,此刻她不應該發呆,她終於意識到,此刻她應該在下麵,和村民們一起作戰,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阿大的背上,看著村民們慘遭劫難是多麼的可恥。
安心在阿大的背後飛躍而起,此刻她多麼恨自己的輕功太差,就在,她剛剛離開阿大的脊背,就被阿大死死地摁在地上,像摁著安花兒一樣,死死的摁著她。
安心也掙紮,她用上自己所有的本領,都掙脫不了阿大的束縛。原來,自己連阿大能力的一半都不如。安心掙紮、大哭、乞求。她乞求阿大,放開自己。可是阿大紋絲不動阿大的臉上,再也沒有平時的溫和與憨厚……
冷漠,那是冷漠。阿大看向海灘,看向那些正在飽受劫難的村民們,阿大的眼中是冷漠,滿滿的冷漠……怎麼可以這般,那個沙灘,那個從小她玩到大的雪白色的沙灘。沙灘上,躺著她的親人,躺著,從小就縱容著她胡作非為的村民們。躺著,一直都敬重著,佑我山中的守護神,可是現在那些所謂的守護神,此刻這在用著冷漠的眼神看著,那些一個個逝去生命的敬仰者。
那便是神獸?那便是外公與父母,想要用一生去守護的神獸?
二十多頭神獸,站在高高的山峰上,看著渺小的人類,相互的終結著彼此的生命,這便是神獸……安心原本隻是稍微緩和下來的心疼,忽然間更加的痛苦,她被阿大的爪子緊緊地扣在地麵上,身體就連輕微的動一下都是不可能的,但是,這樣的痛怎麼比得上,村民們的痛,這些痛怎麼比得上,這些自己以為十分熟悉實則陌生的囚狼。
安花兒的四姐安洽兒,她烏黑的瞳孔中映出了,自己的父親被一柄長矛刺穿、自己的母親被一把大刀削去了頭顱的情景。
在前一刻她的母親還讓她穿上美麗的嫁衣,口中還不斷的稱讚著,女兒有多美貌……在她耳邊嘮叨要如何的敬重公公婆婆。可是這一刻,娘親的血,比她的身上的紅袍還要紅豔。她記得,娘親說:“穿上紅袍便要笑,不許哭”;她記得,娘親說:“我沒有厚厚的嫁妝,但是我隻希望,你在夫家,勤勤奮奮,不要再惦記著娘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即便娘親在家餓死累死,也萬不能拿,夫家的一針一線來填補我,這是女兒家的尊嚴……”她記得,那一刻她流下了淚,但那卻是幸福的淚。
可是,這一刻,她的母親,已經,身首異處……
安洽兒像是發瘋了一般大叫,撥開擋在她麵前的村民。她頭上的鳳冠,掉在沙灘上。長長垂在地上的鳳尾,因為擁擠,因為踩踏,已經撕開了一道一道的口。
娘親的頭,娘親的頭在哪裏?
她摸索,她撥開人群,她要找娘親的頭顱。一個時辰前,她的娘親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去注視著自己,十五年來,在她的記憶裏,娘親永遠是那麼的凶巴巴。可是,就在今天早上,那個溫柔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家中兄弟姊妹多,娘親從來都沒有對過哪一個兄弟姊妹偏心過,所以都是永遠拉長著臉,永遠都是凶巴巴的。安牧梧一家對安心的寵愛,是她最為向往的,最為羨慕的。可是今天她不在羨慕了,因為母親的眼中有她,母親的眼中含著屬於自己的淚光。她還沒有看夠,她要還未未母親拭去眼見的眼淚。可是,那個熟悉的身體的脖子處,卻不斷湧現的鮮血,而娘親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