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聽罷,臉上無波無瀾平靜的點點頭,走到屋內坐著。柯慎也跟進去,低頭站在一旁,安心看見他站著便說:“做吧,別站著。”
柯慎答道:“多謝小姐。”也沒有過多矯情推遲,他知道有這麼一雙眼睛和性格的人是不會多說沒有意義的廢話,他不知道安心在沒有恢複記憶之前,雖是有時這種冷漠的眼神出現,也是廢話連篇的,隻是現在記憶的恢複,使她抑製著自己的性格罷了,畢竟十年的幼童生活才是這個小小身軀的記憶,有時的她說話行為和一個幼稚的兒童無異,也是這樣,趙三娘才會那般忌憚她。
“你也不用叫我小姐,叫我安心吧。”
“安心,倒是一個有好意頭的名字。”
安心苦笑道:“有你這般讚別人名字的嗎?是啊,原是一個好意頭的名字……”這一歎一言竟是無比落寞蒼涼。
良久,柯慎問道:“小……安……安姑娘,安姑娘是打算今夜陪著令師妹?”
安心回答:“當然,難道你還有其他辦法?”
“安姑娘想必也是大仁大義之人,隻是這病凶殘無比,姑娘大富大貴,也要必次汙穢,若是安姑娘不嫌棄,區區可以在此伺候。”
安心冷笑:“大仁大義?不瞞你說,她是我妹妹,什麼汙穢不汙穢,我都會守候在此,平時就有勞你與令尊師掛在心上。”
柯慎自知方才言語有失,虧在安心沒有計較,便說藥泡好了,自己前去煎藥。
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鼻而來,柯慎托著托盤,盤中有兩個陶琬,都有烏黑的藥汁。
“姑娘,請指示。”
“指……”安心看見柯慎一副低眉嚴肅的樣子,也知道他說的指示是什麼。“這個。”安心指著一碗藥。
柯慎便把另一碗放在桌子上,拿起安心示意的那碗藥,湊到嘴邊,就要喝下去時,安心忽然叫了一聲:“慢”柯慎從善如流的把碗遠離自己的唇,平靜的看著安心,等著安心的下一句話,一切就像是自己已經身經百煉似的,想必是經常出現這樣的事情。
“另一碗。”這是安心的下一句話。
柯慎同樣平靜的拿起另一個碗,湊到嘴邊,喝一大口的黑藥汁,就在他的喉結就要上下移動的時候,他哇的一聲把所有的藥都噴出來,安心則是手中端著一個碗,嘴角上揚的站在一旁。
隻見柯慎一手捂著肚子,一手試著嘴角的藥汁,眼眶兒通紅帶著埋怨的看著安心。
安心聳聳肩,說道:“沒病亂吃藥,我在救你。”
柯慎抹去了嘴角的藥汁,在揩去眼角的淚,哭笑不得的直起腰來,藥是你讓我喝的,你這一拳打在我肚子上,到底是救我還是害我?當然這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出來的是淚和藥,還有冷卻已久的暖暖的心。
安心叫醒睡著了的妹妹,柯慎打算過來幫忙,安心回頭對他笑道:“你坐著罷,我這一拳打下去可是不輕的。”
橘黃的油燈下,她紮得蓬鬆微亂的頭發,就如絲綢一般柔軟溫和,明明該長出虎牙的地方,卻是黑洞洞的,在這一笑之下卻還是那麼動人,平時冷冷的眸子,印著油燈的跳動,是那麼惹人憐惜……
柯慎在震撼中底下頭來,原本對安心的震撼,就在低頭的一瞬間變成了仇恨,隻是他仇恨的對象是這個山寨所有的土匪。
“婦人,慎兒可好點麼?”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身著朝服,走進了古香古色的,卻充滿藥味的房間。
“還是不見好,你看又燒起來了。”一個婦人手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在一口一口的喂著自己的孩子。
被喂的七八歲孩子臉色蒼白,看向走進來的男人說道:“孩兒不孝,讓爹娘擔心了。”
“傻孩子,你便是爹娘的寶貝兒,你可要好好的。”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了,隻可惜從小身體孱弱。
“娘親,若是,姊姊聽到,又要鬧了。”男孩苦笑道。
婦女聽到兒子提及女兒,也是一臉的寵溺道:“你姊姊這個壞心的丫頭。”說罷,舀起一勺藥,抵到兒子的嘴邊。
男孩皺著眉頭,細細的詢問道:“娘親,我可不可以……”說罷,看向父親。
婦人說:“要你爹爹喂?”
男人想要上前,卻被婦人阻止,語重心長的說:“爹爹剛剛下朝回到家,甚是疲憊,不可任性勞煩爹爹,再說了,爹爹也不會喂,就讓娘親……”
男孩急忙說道:“不是的,不是的,孩兒是想要自己喝藥,您這樣一口一口的喂,好苦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間裏傳出一陣陣笑聲……
柯慎藏在袖子中的蒼白十指,緊緊地握成拳頭,似乎要把所有的回憶捏碎。可笑啊可笑,如今的他可以不用喝藥,卻要喝下無數的藥;曾經的他想要自己喝藥,如今可以實現了,幾乎每天都會有藥需要他自己一口悶,與其說他是藥童還不如說是藥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