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坐在堂屋裏,麵對著一個炭火盆,正在烤著火。他眉頭緊皺,嘴唇上的胡須裏還有落雪融化而成的細小水珠,正在湊成一大滴,將要滴下來。身上的雪雖然抖落,還是有不少滲進了那件青色棉袍裏,要不是眼前這個火盤,一定會讓他打幾個冷戰。
屋子裏就隻有他一個人,在他周圍,擺著二十來個板凳,七八個板凳圍成一圈,中間放著同樣的火盆。
十月的山西河南交界處已經落下了第一場雪,雖然不大,可也給人們帶來了很多麻煩,天氣驟然冷了下來,很多人都還沒有棉衣,能熬多久,誰也不好說。
此時裏屋的簾子一掀,走出來一個人,個子不高不矮,相貌不醜不俊,看起來是個非常普通的人,可是身上卻帶著一股淩厲的氣勢,讓人無論離得多遠,都可以深切感覺得到。
他一出來,李自成立刻站起身,向他點頭示意:“闖王……”
這位自然就是紫金梁死後,農民軍名義上的首領,高迎祥,高闖王。
他與李自成的關係非常好,一定意義上來講,李自成是他的部下。從外號上更可以看得出來,他是闖王,李自成是闖將。
高迎祥看看四周,笑了:“還是你來得最早。”李自成苦笑:“咱們雖然人多,可是號令方麵,比官軍差遠啦。說是午時開會,眼下都過了小半個時辰了。”高迎祥一擺手:“各營都有很多事要忙,也怪不得這些掌盤子們。”
這時隻聽門外傳來腳步聲,簾子一起,走進幾個人來,高迎祥一指板凳:“闖塌天,曹操,八大王,混十萬,你們都來了,坐吧。”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又等了片刻,各營的掌盤子們紛紛到了,二十餘人將屋子坐得滿滿當當,氣氛也不那麼沉悶了。
眼見開會的人幾乎到齊了,高迎祥這才幹咳兩聲:“諸位兄弟,我高迎祥從不說廢話,這次召集大家來,就是想辦法,官軍已經圍了咱們快兩個月啦,糧食幾乎吃光,有的營連馬都快宰完了,再這樣下去,用不著打,自己就能餓死。諸位說說,有什麼好主意,能衝出去?”
有的掌盤子開始叫起來:“有什麼好主意?大家死衝吧,十幾萬人,奔著一個方向,就算用人墊,用牙咬,也能咬開一條路……”
其他有人不同意:“混天龍,你嚷嚷個什麼,以前又不是沒衝過,損失上千人馬,連官軍的營盤都接近不了,那幫龜兒子們挖的濠溝,設的強弩,築的高壘,別說十萬人,再多一倍,也衝不破。”
還有人叫道:“對啊,你混天龍厲害,自己帶著人馬打前鋒去……”
混天龍也不示弱:“老子又不是沒打過,哪像你鞋底光大爺,一見官軍,跑得比誰都快……自己摸摸,卵子還在不在?”
一聽他罵人,那位鞋底光受不住了,站起身來便要上前廝打,卻被一個人按住,那人正是闖塌天劉國能。他怒吼一聲:“都他媽屬耗子的,就知道窩裏橫,有種的去和官軍幹一仗,死了也是條漢子……”
他一出手,混天龍和鞋底光都不言語了。
“曹操”羅汝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衝是不行的,官軍就等著咱們去衝呢,得另想辦法。”
八大王張獻忠道:“還是按我說的,大家來個假投降,先走出包圍圈,然後再接著反。”
闖塌天連連搖頭:“不成不成,你得瞧瞧,是誰圍著咱們。曹文詔,左良玉,都他媽是洪承疇手下混出來的,一心要咱們的命,要上供,得拿著腦袋去才行。”
張獻忠微微一笑:“老弟先別急,我已經打聽清楚了,曹文詔日前已被調走,去守大同,對付後金韃子了。眼下主事的,是一個從京城來的官,叫王樸,依我看,就是個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