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道:“什麼事情?”
一枝梅閉上眼睛,仿佛猶有餘悸:“那些官軍將人們趕出家門,圈到一起,四麵圍住,百姓們手無寸鐵,像一群落入虎口的綿羊,這時候軍官一下令,那些官軍們像虎狼一樣將人群中的年輕婦女們拉出來,就當著眾百姓的麵強暴她們。有人敢說一個字,立刻砍下腦袋。等到官兵們發泄完了,還不罷休,他們把婦女們的頭發剃光,耳朵有耳孔的就削下耳朵,然後把她們全部砍了頭,充當賊人首級前去領功。那些男人們也沒人幸免,壯年的人被砍下頭來,老人被他們綁在樹上燒死,孩子們被挑在槍尖上扔來扔去,很多小孩子還隻是幾歲或者剛出生幾個月,他們哭泣著,可是哭不了幾聲就斷了氣。一個村子,用不了一夜功夫,就成了鬼村,再沒有一個活人……等到官兵走了之後,成群的野狼野狗,衝過來啃咬屍體。我總在想,官軍不是大明朝的軍隊麼?他們不應該保護百姓麼?為什麼成了這樣?”
聽著一枝梅帶了哭音的述說,李岩心裏也是怒火上湧,他明白,官軍軍紀廢馳已經由來已久,原因也有很多,其中比較重要的一條,便是朝庭無錢發餉。軍隊要想有賞銀,就得有功勞,就得去殺賊,可是賊兵跑得快,官軍們總是打不著,於是便殺良冒功,再者洗劫村鎮,還可以搶得錢糧。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軍官們是不會放過的。也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讓手下人聽自己的命令。
一句話,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
官軍中比較著名的就是左良玉,他的人馬軍紀極壞,還有賀人龍,左光先等人,也經常縱兵燒殺。而朝庭為了讓他們賣命,也不好說他們,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個朝代的正規軍變成這樣,這個朝庭不亡才怪。
李岩道:“因為這個,你恨透了官軍……”一枝梅道:“更因為他們抓了我父親。”李岩道:“你父親也是一枝梅,怎麼落入官軍手裏?”
一枝梅道:“我父親看到他們的行徑,氣得不得了。於是就趁一個夜裏,去偷他們搶來的錢財,沒想到那個軍官十分厲害,他在軍營周圍布置了很多暗哨。我和父親根本不知道軍隊裏的事,隻繞過了明哨,卻撞在暗哨手裏,父親為了護著我逃走,被他們抓住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支軍隊的首領,就是史可法。”
李岩一愣:“史可法的人馬,軍紀應當不壞啊?”
一枝梅點頭:“因為他的人馬和左良玉的人馬挨著,我們沒分清楚。不過也幸好落入史可法手中,要不然我父親早沒命了。”
李岩道:“後來呢?”
一枝梅道:“我父親被帶到史可法麵前,他承認自己是一枝梅,來偷盜的。史可法卻沒殺我父親,隻是問他逃走的是誰。我父親不說。史可法於是用了一計,假裝要斬我父親,還放出消息來,說是要斬一個細作。我聽說了,急得不顧一切地前去救他,可就在那天夜裏,我也被史可法圍住了。”
李岩道:“我猜他一定在關押你父親的地方等著你前來落網。”
一枝梅點頭:“史可法並沒有對我下手,反而誇我是孝子良人。於是他給了我一個條件,隻要我能將你單獨誘出來,讓他們抓住,就放了我父親。”
李岩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為什麼你父親又死在牢裏了呢?”
一枝梅道:“我父親有絕招,能夠弄開枷鎖,打開牢門,有一天晚上他趁著獄卒睡覺,跑了出來,可是卻被官軍撞見了,據史可法說,官軍們以為是細作要逃走,射了他幾箭,結果就這樣……”
說到這裏,一枝梅輕聲哭泣起來。
李岩歎息一聲:“假如他不逃,你一定可以救他出來的。”
一枝梅邊哭邊說:“現在我再也沒親人了,隻剩下我一個,孤零零地在這世上,我……我不想活了……”
李岩一笑:“我也一樣,沒有了親人,還曾被關進大牢,此時又被人誘捕,兩個肩膀還被穿了鐵鏈,以後也許要殘廢,你說,咱們兩個誰是那個不想活的呢?”
一枝梅一聽,止住了哭聲:“看來你比我還要慘得多。”
李岩道:“不錯,可我這樣了,都沒打算尋死,你還有什麼想不開的。聽我的,咱們先甩開官軍,回到眉縣去,然後你可以去找官軍報仇。這才是應該做的事情。”
一枝梅道:“你說得對。就算要死,也得給我爹報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