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原來是個大老板,有幾千萬哩!你說一個大老板,跑到這小鎮來,是為啥?”
“不知道。他沒說,俺沒問。”她挑了兩根麵條,想吃,又放在了碗裏。
“你還有事?”他見她像心不在焉。
“哦!沒事沒事。”英子媽說。
“聽說,那個畫家養了很多鳥?”他再問。
“很多鳥,也不是養的,莊子裏有一個水塘,樹又多。來了鳥,他就給鳥撒一些食。鳥就越來越多了。他每天都要花許多錢買糧喂鳥,你說這人真是怪。”
“前天馬富家過喜事,放炮,把他的鳥嚇跑了。他來找馬富理論了。他媽的馬富運氣好。”
“我去送菜時聽他說了。”
“喲!你的屁股真大,坐在這裏不想走了吧。”兩人正說著,門外驀然傳來馬貴老婆的聲音。
英子媽同馬貴老婆打過招呼,低下頭,稀溜稀溜吃麵條。
“我正想走哩。”馬貴說著起身離去。
英子媽說:“坐一會再走?”
這話是問馬貴老婆的。馬貴老婆哼了一聲。扭著屁股走得飛快。馬貴跟在後麵,很快消逝在黑暗中。
4
你來到木頭鎮時,悲劇早已發生。桑成的死塞滿了你的腦子。
桑成來到木頭鎮,就再也沒能活著回去。你一直很後悔,後悔那天沒有同桑成一塊兒來木頭鎮,你相信,隻要你來了,桑成就不會死在這裏。
桑成來木頭鎮的前幾天,又和領導吵架了。其實不能稱之為吵架,是被領導給訓了一通。領導愛拿桑成當出氣筒,訓桑成更是家常便飯。領導訓桑成時,桑成就一聲不吭。也許正是因此,領導在他的領導那裏受了氣,總是拿桑成出氣。領導也沒覺得這樣有何不妥。可是這次,當領導又拿桑成說事時,桑成突然狂叫了聲,並抓了隻茶杯砸碎在地上。不要說領導,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呆了。一貫沉默的桑成,暴發起來竟是如此恐怖。桑成狂叫一聲,臉上青筋都凸了出來,臉黑得發紫。領導被搞得不知所措。桑成在暴發完後,就不再吭聲,那麼多雙眼睛,就那樣望著他。領導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得找一個台階,他緩和了一下語氣,說:
“桑成啊,不是我說你,你……”
“啊!~~~~~~~~”桑成再次狂叫。
這樣的尖叫,顯然未把領導放在眼裏,領導更加難堪。但領導畢竟是領導。領導說:
“桑成你是瘋了,我不和瘋子一般見識。”
同事們都來勸領導,說桑成肯定是腦子裏有毛病,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大人不記小人過,息怒息怒,別氣壞了身體,領導的身體重要,領導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領導必須要找個台階下,他命令桑成寫檢討,並要當著所有同事的麵讀檢討。
領導走過,同事都來勸桑成。
桑成對你說:“不寫。他媽的,炒魷魚就炒魷魚,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你勸:“別這樣,桑成,有這份工作不容易,聽說今年文化局要招調,去年招調,藝術館不就有好多人轉了正,有了編製嗎?這關鍵的時候,你可不能犯傻。再說了,我覺得,老板說得也有道理。”
你們都叫領導為老板。領導也喜歡你們這樣叫。聽說現在連博士生稱自己的導師都叫老板。你們老板也曾對你們說過,說他也是一個打工仔。誰都是打工仔。你勸桑成,其實也是在勸自己。
桑成說:“你不知道的。”
你說:“我知道。”
桑成說:“……我寫。”
桑成寫了檢討,可是領導說不行,寫得太簡單了,對問題的錯誤認識不深刻,要重寫。桑成又寫。寫完了再交上去,領導還是說不行。桑成寫了四次,都沒能通過。桑成很沮喪。
說:“我知道老板為什麼和我過不去。他不會放過我的。”
“為什麼?”你問。
桑成說:“還記得在不久前,我和老板一起出差嗎?老板在那邊有很多朋友,天天有人請吃飯。那天吃完飯,老板的朋友說要帶我們去一個熟人家坐坐,我也跟著去了。一個很普通的小區,三樓,有位中年女人開門迎我們。我當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那家裏的氣氛怪怪的,大白天,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開一盞暗紅色的燈,那中年女人說話壓低著嗓子。坐了大約十來分鍾,進來六、七個女孩,一字兒在我們的麵前站開。中年女人笑盈盈地說,你們自己點吧。我們那天去了四五個人,老板的朋友對老板說,你先來。老板笑著點了一個,其他的人都點了。老板問我,說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