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是我同事,二十五六歲光景,是那種長得可以叫花叫蘭的女人。大凡美麗女孩,因自個兒有張萬能通行麵孔,都是目空一切的。露美在與世無爭,這在鮮花叢樣的女人群裏算鳳毛麟角了。比方說,老板來科視察,職員都吆三喝四,像忙得透不過氣來討老板的好,偏老板也欣賞這一套,認為對工作有誠意,露隻靜靜地做份內的活,場麵冷清欠缺熱鬧。我就有些喜歡她了。
從不見露談丈夫孩子,她也不大愛說話,同事們對她也不冷不熱,這使剛參加工作的我對她充滿了好奇之心。一日與同事閑聊,就說起露來。同事說:“你初來乍到,自然不曉得,露在給別人當小老婆呢!”
我嚇了一跳:“可就是做妾?”腦中與清朝、辮子、小腳聯想在一起,卻怎麼也不能與空穀幽蘭般的露聯係起來。同事接著道:“可不,就是做妾,卻還沒有妾的名分。照說,露也是聰明伶俐的人兒,偏不知哪根筋轉不過來。要是那男人是大戶人家,有錢也罷,誰知不過是個科員,薪水興許還沒有露多呢。”同事歎一回,做事去了。反倒我癡癡作想:興許露和那男人之間有段千古奇緣回腸蕩氣的才子佳人故事也不定呢!
對露又多了份同情之心,並且試著與她搭話,露卻客氣而生份,隻好作罷。
轉眼就到國慶節,以往總是一窩蜂做同一件事情,更有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川流不息,我媽總是拉我去炫耀,眾口同詞的讚歎聲中我恍然是媽最大的裝飾品。於是單位放假,我不願回家,窩在宿舍看書。
半晌,覺得煩悶,知露也沒回家,就去找她聊天。推門進去,露房間如雀雖小五髒俱全,她正倒在沙發上出神,懨懨的,整個人似首詞,任電視哇啦哇啦響。見我進來,也打不起精神:“怎麼,心情也不好?”我搖頭晃腦過去:“月兒彎彎照九州,有人歡喜有人愁。”她“撲哧”笑起來,坐直身子:“閑著沒事,聊聊。”我替她關上電視機,她又借題發揮道:“如果煩惱也可以‘啪’的一聲,像關掉電視似的就好了。”
於是我知道了露的故事。
同事說的科員叫齊。有天晚上她去超市買洗發水,遇上流氓,被齊相救,最後齊充當護花使者把她護送宿舍。那時候,露剛參加工作,家在外地,在本地舉目無親,孤獨寂寞,就信任齊了,就感恩圖報了,就以身相許了。沒多久,她喜悅地告訴齊她懷孕了,情節很似三流武俠小說的英雄救美,可偏偏節外生枝,齊痛哭流涕地對露跪下來說他其實有妻子。露如雷轟頂,她想到報複。她悄悄地跟蹤了齊,來到齊門口,忽然聽到屋裏傳來一陣陣牙牙學語聲,露的臉柔和起來,眼前幻出孩子胖胖短腿在室內到處移動的奇異景象,露流著淚走了,後來流了產,這事傳遍單位,男人女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她更寂寞了。這時齊又回來找她,她帶著說不清什麼滋味的感情重新投入齊的懷抱,繼續跟齊過不名不實的日子。
聽完露的故事,我說起學院的趣事,說有種狡黠的男人,他隻需傳授口頭幽默後痛說不幸家史最後直奔主題,就能很快把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變成自己的情人。露幽幽歎口氣:“雖誇張,不過倒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