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1 / 3)

馮學成先生請我給他的大作《禪說莊子》係列叢書作序,我是誠惶誠恐,不敢答應的。一方麵我不是這行的專家,對中華文化隻是愛好而已。興致來了,茶餘飯後,與學生後輩們侃一侃還行。要為此恢弘大作作序言,實不敢當。另一方麵,大凡一本名著,作序者常常是高官名仕,自慚不在其列。而且那些序言常常是官樣文章,洋洋灑灑一大篇,卻不知其意,不僅於書沒有增色,反而給人以互吹互擂之嫌。所以,我一貫不為人作序,自己的書也從不請人作序。

春天的一個早上,細雨霏霏,我坐在香港的家裏看海。馮先生來短信了,提及寫序的事。他說“寫序之事本應在因緣之內,相識相知方可為”。我十分讚同馮先生的話,寫序為因緣之事。想想我對《莊子》的歡喜,對作者的印象,對年輕學子聊聊在現代學習《莊子》的意義,恐怕也不好推辭。這就是我最終還是答應馮先生來寫這個序的原因。

大家熟知,大凡在內地召開學術會議,主持人或一開始出來講話的,常常是一位有分量的官員,介紹出席會議人員,歡迎各位蒞臨。而同樣的學術會議若在香港舉行,我們一般邀請一位學生(更多的是一對男女學生)來主持會議,介紹來賓,介紹會議,天南海北聊一聊,一場嚴肅的學術會議就這麼輕輕鬆鬆開始了。如果我們把一本書比作一次學術會議,那麼“序言”就好比是一開始出場的那位致歡迎詞、介紹來賓的主持人。我這個序言,姑且就當作香港學術會議上的學生主持,大家會曲諒其無知、外行、膚淺及幼稚吧。

(一)

我喜歡讀書。讀書的重要性不在於讀多少書,而在於讀什麼書。我逛書店,常常逛了兩三個小時,還找不到一本滿意的書而離開書店。家人和朋友常常責問我:“你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嗎?”我說:“買一本不應該讀的書回去,不更浪費時間嗎?”所以,我讀書是很“挑”的,要讀好的書、一流的書。

《莊子》就是一部超一流的書,是一部奇書。曾經有一位美國華人問我:“年輕華人,如果隻要求他們讀一本有關中國文化的書,應該讀什麼書?”我說:“《莊子》。”“兩本呢?”“就讀《莊子》和《唐詩三百首》。”當然這隻是我的觀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觀點。但這說明了我對《莊子》的歡喜。我對《莊子》的歡喜,回想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緣由。

首先,是《莊子》的“文學性”。《莊子》最先吸引我的就是它的文學性。《莊子》不僅有思想,有哲理,也有豐富多彩的故事和神話,文字極其華麗,想象無比廣闊。其餘諸子的著作,也都很經典,也都是不朽的著作,充滿了大智大慧。但多數比較抽象,比較枯燥。讀那些書,很像一位手執教鞭的父親,站在你麵前給你講人生哲理。你在他對麵坐著,一句句記下來,你也承認他講的都對,但不乏被迫而敬畏的感覺。《莊子》不一樣,讀莊子的書,更像與一位朋友在交談,你沒有一定要聽從他的壓力。他會像朋友一樣告訴你生活的智慧,生動有趣,妙語連珠,很多成語出自《莊子》就是其“文學性”的一個佐證。

其次,是莊子的“自然性”。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我歡喜莊子重視“天”與“天道”。這個“天”,不是sky,是“自然”。書看得愈多,走得愈遠,活得愈久,愈覺得人的渺小。現代許許多多的災害都是人釀成的,人對“天道”、“自然”的違逆和忽視,最後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我讚成莊子“人不助天”的觀點。莊子的自然性,還體現在對事物“順其自然”上。這裏的“自然”不僅包含了“原由”(規律),也包含了時間、空間因素。凡事都是有規律、有“因”的,與時空有關。同樣一句話,早說了十年,可能就要坐牢。如果十年以後再講,可能會被人們奉若金科玉律。所以,過於執著不如順其自然。也就是說,“時不至,不可強生;事不究,不可強成”,或者像《易經》中講的“君子待時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