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那幾年,在青山中學,誰不知道宋青薇的大名?這個模樣雖然清麗,身材雖然瘦小的姑娘,卻在青山中學出了名的難對付,總之,用一個詞形容她就是——壞女生,非要加個形容詞,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壞女生。
而郭小柏作為一個轉校生,成績優異,外貌也屬正正統統的英俊小生一列,總有家長會戳著他的相片問他是誰。總而言之,是父母親喜歡的那種相貌周正,氣質又乖巧的小孩兒。
他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考場裏,郭小柏正飛筆神速地算著最後的幾個幾何題。宋青薇方睡醒,頭疼地看一眼雪白的卷子,然後盯著郭小柏的背發呆。她當然不知道前麵坐著的是誰,一進來就趴著睡的宋青薇,實在可謂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願夢周公”。彼時她踢了踢對方的椅子。上次有個女生一看背後是宋青薇,居然做一題遮一題,宋青薇在後麵氣得真嗆,險些掀桌子大吼,老娘又不想抄你的你遮個P遮個P啊!
郭小柏沒回頭,因為成績向來都好,他在考場裏便會被夾擊。他倒是怡然自得,飛快寫好,仰著脖子看著別人抄,所以人家一踢椅子,他便條件反射地將考卷往偏處一移,呈現在後麵視野裏。
宋青薇一愣,這家夥可真大方啊,睜大眼睛很輕鬆地看到了選擇題,男生的字跡清秀幹淨。就是不知正確率如何。管他呢,總比白卷好。
郭小柏回過頭去,看宋青薇把選擇題寫滿了便又怡然自得地趴下了,全然沒有注意到他將後麵大題也悉數呈現給她了。
笨蛋。郭小柏有點著急,便用手肘撞了撞宋青薇的桌子。
宋青薇昂起頭來,一臉不悅,壓低聲音凶巴巴地問他,你幹嘛啊。
郭小柏指指考卷,也壓低聲音說,你把後麵的也抄了吧,光選擇題,會掛科的。
宋青薇樂了,這人可真愛多管閑事啊,她嘟囔一下嘴,然後說,我懶得抄,你管得著嗎?
宋青薇滿以為郭小柏肯定會生氣,她這招屢試不爽,總能把那些關心她向她示好的人氣得夠嗆,郭小柏果然沒理她。宋青薇瞪著他的瘦削卻寬廣的肩膀發了一會兒怔,忽然睡意全無,伸了個懶腰後,前排的郭小柏又撞了撞她的桌子。
幹嘛啊……
原來是有個選擇題他好像做錯了,修改過後再次讓宋青薇坐享其成一番。
他側過腦袋朝她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宋青薇看清楚了這男生的相貌,這就是郭小柏啊,他好像比光榮榜的照片上要更瘦一點,沒那麼正派一點,更陽光一點,更好看一點,更合她宋青薇的眼緣一點。
宋青薇心裏一動,然後拿筆戳了戳郭小柏的後背,男生靠過來,她咬咬牙說,喂,反正也睡不著了。大題借我抄下唄。
宋青薇其實想跟郭小柏說聲謝謝,可是他交完卷就沒影了,她盯著自己頭一次寫得滿滿當當的考卷,想了想又用膠帶紙給糊掉了一半。她成績向來糟糕,這次寫得滿滿當當,正確率萬一又來得高,定會成為頭等疑犯的。但是心裏某根弦,還是給那個大方的前桌給觸碰了一下,弦音在心裏震蕩不止。
B.
再見到郭小柏,是逃課的下午。她因為捉弄同學而被老師趕出教室到操場跑步。
其實宋青薇最開始也沒那麼壞,但是她總是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於是她索性來個名副其實,起碼不吃虧,心裏也好受些。
宋青薇心裏恨恨地,喃喃道,鬼才會真去跑步。她快步跑到停車場,懲罰她的老師是政教處主任,宋青薇對她還是有所顧忌的。因為她掌握著自己的生死大權,她要是把自己開除了,媽媽又要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托關係幫她找個新學校。
宋青薇覺得,她心裏住滿了邪惡的因子,這幾年隨著年齡增長,她就越壞,一天不壞就不舒服。
她想起政教處老師的嘴臉,快步走到了停車場,掏出那把匕首來,往她的大紅色電瓶車輪胎上劃下狠狠一下。
這時聽到車子輕微擦撞的聲音,回頭一看,郭小柏正拖著車,滿臉好奇地看著自己。
郭小柏是因為肚子疼,請假回家,在車庫拉車時,一看到宋青薇的行徑,竟一時忘了疼,興致盎然地觀摩著。
宋青薇知道,她的作案過程都讓這個郭小柏給盡收眼底了,她把匕首一舉,冰霜一樣的臉,威脅道,你要是敢去告密!你就死定了!
說罷還在空中比劃了下匕首,寒光一閃,以示凶狠。
在宋青薇的少年時代,她對優等生的概念基本上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之前在二中的時候,因為捉弄老師,她在她的茶杯裏放了瀉藥,結果老師喝了水後卻中毒進了醫院,幸好量不大,送診及時,否則宋青薇就成了殺人凶手。可是鬼知道是誰在老師的杯裏放了不知名的藥,反正不會是她,但是所有人都站出來指證自己,包括那個平時對自己還算不錯總是借作業給她抄的班長。他指證她的時候義正言辭、滿臉鄙夷,宋青薇想,瀉藥的想法還是你他媽的給我提供的呢?現在來指證我?你好歹也是同謀一個,幫凶!可是宋青薇什麼都沒有說,她隻是淡淡地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在這個破地方再呆一刻,她都想吐。
可是宋青薇換了幾個學校以後發現,走到哪裏,這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然而眼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皮膚蒼白的男生卻非但沒有驚恐也沒有鄙夷和生氣,而是淡淡地朝她笑了笑,然後說,這是程主任的車吧,那個家夥是特別討厭。我剛轉學來在她辦公室的時候,她正在教訓一個貧困生,三句不著邊的人身攻擊,人家隻是沒有別校牌而已……一臉的母夜叉,特別討厭。
宋青薇怔了一怔,差點脫口而出“你也討厭他嗎”,轉而撇撇嘴說,別以為用這種招術就能假裝跟我統一戰線再將我一軍成功臣了。
鬼理你!她伸手去拿擱在一旁的包包,一不小心卻碰到了一旁柵欄上的鐵絲,立時吃疼地皺了眉。郭小柏“哎呀”一聲,丟了車走上前,湊過來瞧她的傷口,然後說,破了!鐵絲上還有鏽呢!要把傷口洗幹淨,還要打針。
打你妹妹的針啊!宋青薇瞪他,小題大作死了。然後她把手一甩,推開郭小柏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郭小柏怔在那裏,心想這女生可真凶啊。因為他向來成績好,模樣又不錯,不管是老師家長還是同學都將他捧在手掌心,宋青薇這樣他對之示好她卻凶巴巴地叫他吃癟,乃是第一人。因而反倒不覺得生氣,倒是覺得很好玩呢。
C.
鬥不過宋青薇,在她手裏吃癟的人不在少數,她的警察老爹活著時,曾教過她柔道,雖然技並不精,但在年少時代,拿下幾個小太妹還是不在話下的,甚至是大部分男生,也打不過宋青薇。
所以欺負不過宋青薇的人,總是喜歡轉向欺負她用盡力氣保護的小妹妹——宋妍熹。宋妍熹在念小學六年級,小姑娘長得可憐兮兮,和自己的姐姐五官是相似的,但是脾氣秉性完全不同。被欺負了隻知道哭。
這天宋青薇去接妍熹下課,在校門口卻見幾個和自己同年級的女生攔住了妍熹,其中一個女生長指甲塗得血紅,嚇得妍熹臉色慘白。宋青薇記得,她在買早餐的地方,因為這女生不付錢給賣饅頭的奶奶,被奶奶拉住時,她竟一把推開老人家,尖聲說,死老太婆,你別弄髒我的衣服。宋青薇當時就衝上去給她一個巴掌,惡狠狠地問她,你衣服很幹淨是嗎?那我讓你更幹淨一點。然後操起旁邊一瓶醬油醋,悉數倒在那女生身上。
那女生一看是宋青薇,隻知道尖叫也不敢再說什麼,未料到,這回竟來找妍熹的麻煩了。
宋青薇見她還沒有動手,妹妹暫時是沒有什麼危險的,於是想看看這家夥是怎麼將“敬老愛幼”進行到底的。
女生扯了扯妍熹的辮子,宋青薇咬牙想,呆會扯你一百下。
女生又捏了捏妍熹的臉,宋青薇切齒想,呆會把你的臉捏得跟被馬蜂蟄了似的。
女生說,小丫頭,你知道姐姐為什麼找你嗎?宋青薇想,姐姐你妹啊,我妹妹隻有我一個姐姐。
妍熹天真地搖頭。女生便拍了她下腦袋,因為你那個醜八怪姐姐得罪我了!我現在找不到她!隻能先收拾收拾你了!你要是敢告訴你姐姐是誰收拾你的!你下次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