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餘名中外記者,在經曆了長時間的等待後顯出幾分焦躁。與此同時,中國乃至全世界數以億計的公眾也守候在電視機、收音機、互聯網前,等待著中國共產黨第十六屆全國代表大會產生的新班子亮相。
在比預定時間晚了近半小時後,2002年11月15日11點30分,謎底終於揭曉了。
清一色的藏青色西服、白襯衣、紅底白點碎花領帶,九名新當選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成員,從人民大會堂東大廳魚貫而入,首次集體與中外媒體見麵。
正如所預料的那樣,胡錦濤走在了最前麵。這位原中央政治局七位常委中唯一的留任者,在剛剛結束的十六屆一中全會上當選為新一屆中共中央總書記。
微笑,揮手,語調柔和,思路清晰。麵對諸多中外記者,身份已經改變的胡錦濤,一如既往地溫文爾雅與沉著鎮定。駛往現代化的中國巨輪的新舵手引起全世界的注目,他將在他的執政元年裏帶給中國乃至世界怎樣的驚喜?
擔任總書記之後的胡錦濤,身上肩負重大使命,從他上任一個多月後的曆次講話可以發現,“使命”一詞被這位新任總書記頻繁地提及。如何使繁榮進一步持續,如何使吏治進一步走向清明,如何使社會變得更加和諧,如何使困難民眾生活迅速得到改善等等,這些問題,對於胡錦濤,對於新一屆中共中央委員會,對於整個中國而言,都將是嚴峻的考驗。
“WHO’S HU?”
“WHO’S HU?”(誰是胡?)
——2002年6月,英國一家知名雜誌的封麵文章使用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標題來介紹胡錦濤。這時距離江澤民在中共十四大上向全世界隆重介紹“政治局常委中最年輕的一個”已整整10年。2002年11月15日,59歲的胡錦濤迎來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高峰,當選為中共中央總書記。盡管如此,由於胡錦濤為人低調,他的名字並不為世界所熟悉。
任何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胡錦濤亦是如此。據知名政治學者吳稼祥回憶:
1997年11月某日,我的朋友羅海綱來喝茶,推杯換盞之間,談到舊日同學,羅海綱說,他的一個大學同學曾經在團中央工作,做胡錦濤的秘書。當時,他有一次打電話找同學,不在,接電話的是另一個人。“他不在,你要留話嗎?”那個人溫和地問。“你是誰呀?”羅海綱問。“我是錦濤。”語調親切平和。但羅海綱沒有聽清,大聲問道:“誰?”“我是錦濤”,音調沒有改變,依舊平和,依然親切。可是羅海綱還是沒有聽明白,有點不耐煩地高聲喊道:“大聲點行嗎?”“我是錦濤”,聲音並沒有提高,隻是吐字清晰了些,依舊平和,依然親切。羅海綱聽清楚了,趕忙掛了電話。“我當時沒有想到是他,以為是另一個秘書,他的修養真好!”
修養是一方麵,胡錦濤的低調與謹慎亦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布魯斯金學會中國問題專家李侃如曾評價他“風格謹慎,頭發一絲不苟,講話幾乎從不用手勢,能夠控製自己”。
盡管胡錦濤很低調,但是從1992年到2002年胡錦濤進入中南海的這10年,還是給中國普通民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99年5月,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悍然用導彈襲擊中國駐南斯拉夫聯盟大使館,造成3名中國記者死亡,20多人受傷,使館建築被嚴重毀壞。中國人民憤怒了,憤怒的浪潮席卷全國。在這一敏感而重要的時刻,胡錦濤出現在電視上,向全國發表講話,以一種平和而又莊嚴的態度,肯定了各地民眾的遊行是愛國行為,並嚴正地表明了中國政府的立場。
2001年末和2002年上半年,胡錦濤以國家副主席的身份進行了他進入領導層以來最為重要的兩次出訪。2001年是俄羅斯、英國、法國、西班牙、德國等歐洲5個重要國家。2002年4月,胡錦濤抵達紐約,訪問期間,包括總統小布什在內的幾乎所有美國重要政治人物逐一與他進行了會談。在此兩個月前,小布什首次訪華,胡錦濤曾專門陪他前往自己的母校清華大學發表演講。
2002年11月15日,胡錦濤麵帶微笑,帶領其他8名政治局新常委走上前台,成為擁有6800萬黨員的中國執政黨的新領導人。中國由此進入了胡錦濤時代。
“出人意料的人物”
出身於茶莊世家的胡錦濤曾經多次說過:“從政不是我的初衷。”然而命運卻把他推上了政壇。
1982年,中共十二大召開前夕,陳雲、鄧小平等老同誌認為:“雖然提拔40歲以下的人,懷疑、爭論會很多。但這是個戰略問題,是決定我們命運的問題。現在解決這個問題已經是十分迫切了,再過三五年,如果我們不解決這個問題,要來一次災難。”在這種情況下,當年9月召開的十二大,選拔了一批年輕的中央委員。在這批新選進中央委員會的210人中,最年輕的就是時任甘肅省建委副主任的胡錦濤,當時他隻有39歲。
不久,這位最年輕的中央候補委員,就從甘肅被調到北京從事團中央領導工作。1982年12月31日,共青團十一屆一中全會選舉產生了新一屆共青團中央委員會。王兆國當選第一書記,胡錦濤成為6名書記處書記之一。
共青團中央辦公大樓位於北京市前門東大街10號,距中南海不到兩千米。這裏的人向來被視為黨和國家領導力量的後備軍。胡錦濤在團中央工作的時候,任何事都親力親為,他和王兆國兩人帶頭輪流衝洗廁所的故事,至今還在團中央內部傳為美談。
1984年,王兆國上調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胡錦濤接任團中央第一書記。此時,國內政治空氣開始輕鬆,團中央屬下的《中國青年報》為此作了大量“開風氣之先”的報道。胡錦濤很務實,頭腦開放,他還通過在全國組織舞會的形式解放人們的思想。
從共青團中央書記處第一書記,到貴州省委書記,再到西藏自治區黨委書記,胡錦濤一直在中國最艱苦的地區經受艱難的鍛煉。但正是這些經曆為胡錦濤以後領航中國打下了基礎。時任貴州省委副秘書長伍席源曾回憶說:
胡錦濤記憶力超強,見過一麵,第二次保證叫得出你的名字,這讓基層幹部感到很親切。而且他做事很細,每次下基層,都很認真地做筆記。他的筆記本是活頁的,回到辦公室,他會將所記筆記抽出分類存留,待下次再去同一個地方時,他會把以前的筆記帶上。有一次他從都勻回來,臨時提出到龍裏縣去看看,因事前沒有通知,龍裏縣委一位副書記(書記出差不在)臨時拿了一張紙來彙報,剛說了幾句,就被胡錦濤打斷:你講得不對,情況不是這樣的。胡錦濤拿出他以前的記錄本說了情況,當場把那個縣委副書記鬧個大紅臉。
就在胡錦濤不斷經受鍛煉的時候,以江澤民為核心的中央領導集體正越來越重視培養能夠擔當重任、善於治黨治國治軍的領導人才。1992年10月,中共十四大在繼續選舉江澤民為核心的中央領導集體的同時,還選舉了一大批年輕有為的領導幹部進入中央領導機構。在基層表現突出的政壇明星胡錦濤,就是在這時進入中央領導集體的。
1992年10月19日,是胡錦濤政治生涯中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一向不事張揚的他,驟然站到了媒體的聚光燈下,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政治局常委。在中外記者麵前,江澤民微笑著指著胡錦濤說:“這是一位年輕人,胡錦濤同誌,今年49歲。”當天,美聯社發回專電,稱胡錦濤是“出人意料的人物”。
進入中南海,應算胡錦濤高層政治生涯的真正開始。盡管他為人處世極為低調,極少在媒體上出現,但人們仍能看到他那些年所作出的業績。作為中央書記處書記,胡錦濤在處理複雜紛繁的黨務工作上,顯示出一個政治家的精明強幹:黨內事務井井有條,思想理論有所創新,且能努力做到最大限度凝聚全黨力量建設黨和國家跨越式發展。
到西柏坡“上學”,向人民作出政治承諾
2002年12月5日,當選為總書記僅僅20天的胡錦濤突然出現在河北省平山縣的一個小山村——西柏坡。西柏坡曾是中共中央所在地,是中共解放全中國前的最後一個“農村指揮所”。
1949年3月,黨中央在這裏召開了具有重大曆史意義的七屆二中全會。當時,中國革命正處於全國解放的前夜,掌握國家政權,建立新中國的曆史使命擺在了黨的麵前。麵對這個重大的曆史轉折,毛澤東深刻地認識到,如何使全黨同誌在勝利麵前保持清醒的頭腦,在奪取全國勝利後經受住執政考驗,是我們黨麵臨的全新的曆史性課題。基於這種考慮,毛澤東在會議上高瞻遠矚地指出:“奪取全國勝利,這隻是萬裏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中國的革命是偉大的,但革命以後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這一點現在就必須向黨內講明白。務必使同誌們繼續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誌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
胡錦濤到達西柏坡時,冀北大地正瑞雪紛飛。站在漫天大雪中,胡錦濤對大家說:“毛澤東同誌當年離開西柏坡去北京時,說是進京‘趕考’。我們這次來西柏坡,是來‘上學’的,是來向西柏坡人民學習的!”在講話中,他向他的同事們重申了毛澤東的“兩個務必”。
在陳列室,從毛澤東推過的碾子到周恩來雨夜救鄉親用過的馬燈,從中央軍委作戰室斑駁的桌椅到七屆二中全會莊嚴的會場,胡錦濤始終一絲不苟,看得認真,聽得仔細。在觀看《西柏坡——新中國從這裏走來》的紀錄片時,胡錦濤深深地被珍貴的曆史鏡頭所打動,影片一結束就第一個站起來鼓掌叫好。在座談會上,胡錦濤顯然是做足了功課的,村民趙貴世吃驚地發現:胡錦濤講話中時常引用毛澤東當年講話的原文,在談到毛澤東當年對全黨的告誡時,近千字的原文,胡錦濤竟然背下來了,一字不差!
而讓所有西柏坡人更意想不到的是,胡錦濤要付飯錢。西柏坡紀念館賓館副經理封國慶還記得,在胡錦濤一行離開前,其秘書來到前台,堅持要付飯錢。這讓封國慶非常吃驚,但是,胡錦濤秘書的態度很堅決。封國慶隻好收下了30元錢。在開發票時,他問抬頭怎麼填,秘書說:“就填‘胡錦濤’吧!”至今,這張發票的存根還保留在西柏坡紀念館。
西柏坡之行是胡錦濤接任黨中央總書記之後的首次離京出行。在領導活動中,首次出行一般具有象征意義。胡錦濤選擇到革命聖地超乎一般人的預料。毛澤東的“兩個務必”是西柏坡精神的內涵,在更寬廣的意義上,它還包括保持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係、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精神。所以,西柏坡之行後,胡錦濤發表了《堅持發揚艱苦奮鬥的優良作風,努力實現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一文,指出:“一個沒有艱苦奮鬥精神作支撐的民族,是難以自立自強的;一個沒有艱苦奮鬥精神作支撐的國家,是難以發展進步的;一個沒有艱苦奮鬥精神作支撐的政黨,是難以興旺發達的。”在此基礎上,他向全黨鄭重提出了“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係,利為民所謀”的幾點希望。至此,胡錦濤此行的深刻用意,應該是不言而明。
可以說,西柏坡之行是個標誌,這個標誌既是以胡錦濤為首的這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向全黨發出的政治倡議,也是胡錦濤本人向全國人民作出的政治承諾。
開中南海集體學習先例
2002年12月26日,新一屆中央政治局開始了第一次集體學習。胡錦濤在主持學習活動中指出,為了適應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需要,為了更好地承擔起黨和人民所賦予的重任,我們必須進一步加強學習。除了自學以外,政治局還要進行集體學習。這要作為一項製度長期堅持。
這是中南海集體學習的第一堂課。
十六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的第一堂課,是在當屆一中全會閉幕1個多月後開始,學習的內容與法律有關,邀請了法學專家來授課,所謂“先學法而後治國”。來自中國人民大學的教授許崇德曾參與製訂“54憲法”和“82憲法”,是憲法學泰鬥;而來自武漢大學的教授周葉中24歲就成為中國憲法學學會最年輕的理事,代表法學界的新生力量。
上課的“教室”設在中南海懷仁堂的一個會議室。“課桌”則由一圈圈同心橢圓形桌子構成。一般情況下,聽講人數有五六十位。“學生”按由外向裏、由後到前順序,依次是各部委領導、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政治局常委。總書記坐在最內圈的前頭,講課專家正好在對麵。
講義印成了放大版,人手一份,“每講到翻頁處,總能聽到齊刷刷的翻頁聲。”給中央官員們上了第一課的周葉中教授曾說,“領導們看問題的角度非常實在,在他們眼中沒有什麼敏感話題,也沒什麼禁區,談的多是熱點問題。討論非常熱烈。”
整個學習時間一般在120分鍾左右。通常是每位老師按照既定計劃各講40分鍾,之後30分鍾用於討論和提問,最後由總書記總結發言再宣布學習結束。不過,第一堂課就“拖課”了,周葉中回憶,原定下午4點半結束的課程,被延長到了下午5點多。
也有“學生”會主動要求“開小灶”。外交學院副院長秦亞青和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政治與經濟研究所所長張宇燕就在課後和胡錦濤單獨交流過金融安全的話題。
中南海學習的課程表涉獵麵極廣,其中經濟、法律議題出現的頻率最高。此外,軍事、科技、文化、教育、醫療、就業、社會保障等熱點話題也是高層講壇不可或缺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