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熄滅火折子,朝我走來。我慌忙斂下打量他許久的眼。一掌微光,四人成對。
“我睡不下。”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一下便將我整日的陰霾一掃而光,都說淩雲木最易討我歡心,卻也隻有他懂得我的心思。他總會用他的方法來哄我開心,笨拙的,那麼容易拆穿的。
我隻坐下,他亦是坐在我身旁,將碗推到我眼前,卻是清淡的南瓜粥。隻是我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我夜間沒有進食。
也不願去多想,隻執起勺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不消一刻便盡數下肚。空空的胃有了這粥的滋養倒是舒服許多了。
“我也吃下了,你回去吧。我累了。”我放下勺子擦了嘴,他半眯著眼睛看著我,我隻漠然起身,他卻拉住了我的手。我回過頭,暗中使力掙開他,但我知道,隻要他不願意,我是如何都沒有機會掙開的。
試過後我便放棄,看著他,彼此的臉上都是一樣的漠然。他若是霸道起來,任何人都無可奈何,沒人拿他有辦法。在哪裏他都是任自己的心思行動的,愛來便來,要離開也沒人攔得住他。
“我說過了,我睡不著。”他手一用力,我沒有防備地跌入他的懷中。我精疲力盡,不在與他爭辯,便是靜靜地躺著,就如木二所說,他是在這宮中唯一一個會幫我也能夠幫我的人。
他對於我突然的安靜很意外,擁著我,安靜地摸著我的發絲。感覺自己想一隻安靜的貓,在這一瞬間我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不可能,我隻是感覺累了。從到軍營開始,我便像個遲暮的老人一樣,時刻都感覺到疲累。這一些,懂得的人都是知道的。
“淮南。”我輕聲喚了他一句,他低低地應了一聲,我閉上眼,心突然變得安寧。“如果有來世,我絕對不要遇見你,也不會對你動情。”他抱著我,靜靜地說了聲:“我知道,我也是。”
我的嘴角勾起笑意,不知是難過還是喜悅。也許什麼都不是,我靜靜地躺著,而後他將我而起,放到床上之後他隻幫我脫下外衣便為我蓋上被子。我找了個舒服的位子,看著他躺到我身旁,被對著他窩到最裏頭。他卻不允,長手一勾我便又躺在他的臂彎。
我突然意識到,所謂當初說了許久的放棄,所有的怨恨,在這一刻都消散了。就像緊握在手中的沙子在不知不覺中流幹一樣,回首間竟發現對彼此的情已到了盡頭。從來沒想過,一段情竟可以走到釋懷,也許不可以說是釋懷,該說是斷絕所有念想。
真的,如果有來世,彼此不再相遇。
“我那麼愛你,到底還是沒有緣分。想和你說盡我心中想說的話,卻發現已是無話可說。覺得難過,卻又覺得釋懷,真不知道遇上你是幸運還是折磨。”他伏在我的耳旁,仿佛是要用盡一生的柔情,大約他也是明白了一切走到盡頭了吧。
我沒有再說話,他圈著我,漸漸地也沉入了夢境。
再醒來發現自己的眼角掛著淚水,轉了個身,身旁空空的。兀自起身,赤著雙腳打開窗,黎明的冷氣打在臉上,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回頭穿上衣服,走到梳妝台前,發現上頭放著一條紅色的發帶。我拿了起來,隱約上頭用黑線繡了兩個字:上邪。
一時悲從中來,緊緊地抓著手中這一根發帶,任由淚水一點一滴打濕發帶。我將發帶放回原地,喚了人洗漱,又找出從前的月白長裙換上,又跑到梳妝台前將右邊的一縷青絲用那根紅發帶束起。
這一切做好後我穿上鞋往外跑去。出門正看到淩雲霜打點好正要前去請安,看到我的模樣她喊住了我:“一直往右走,拐過第三道口,沿著階梯往上。記住不要走錯了。”
我點點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隻看到她搖搖頭眼中是我不曾看到過的柔情。
沿途來往的宮女守衛也不多,根據淩雲霜的指示我很快便找到了烽火台,唐國都城最輝煌的地方,十三個烽火台連成皇宮最堅固的碉堡,無人得以摧毀。唐國必會強盛,安國的滅亡也是遲早的事。
“你來了。”樓台上逸雲讓攔著的護衛放開我,我走到他的身旁。“三千鐵騎十萬兵馬,烽火連天該是如何的生靈塗炭。”
我隻看著下頭紛揚的人馬,黑色的盔甲,暗紅的軍旗,奔騰而起的黃沙。看著逸雲緊鎖的眉頭,戰鼓擂擂,歌不盡人間離合,訴不盡塵間悲歡。
紅衣飄飄,立於馬上。我隻舉起手,緊握拳頭。隱約中看到他回過頭,卻不曾望向我所在之處。滾滾黃沙幾刻未停,一直到軍隊離開皇宮的視線逸雲才將我喚回神,他執起我的手腕,將我帶離了烽火台。沿途宮女總細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