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清漣先回去,自己一個人慢悠悠地朝東宮走去,天陰陰地,轉眼間就下起了雪。我縮了縮脖子,路過宮女身旁聽得她們興奮地討論著即將來到的節慶。
我心中閃過哀傷,這種哀傷,來自對故國的思念。
遠遠我便看到木二站在門前,臉紅紅的,眼中早已沒有當初的灼灼神采,如今她的眼中長滿了憂愁和不可斷絕的哀傷。
我可憐她,卻沒有先前的憐惜。總覺得她作踐了自己,總覺得她走了不該走的路。從她覺得藏起真實的自我之後木二便死了,現在在我眼前的她是缺陷的,少了一顆心,一顆堅強前行的心。
“你過來了。”她淡淡地開口,將我收到她的傘下,我微微地點點頭,她伸出手微微拂掉我身上的雪沫子。微紅的手,和她被凍紅的臉一樣。我詢問她為何要在這裏站著,她茫然地望著前方說道:“大約想要清醒一些吧。”
“回去吧,這宮中清醒的人太多了,無需多你一人。”我扶著她往裏頭走去,到裏屋的時候才發現淮南已經過來了,關秦告訴我他正在為賢太妃施針。我點點頭,吩咐莫離去泡茶。
“你在想什麼?”我搓著她紅腫的手,微微抬頭向她詢問。她的嘴角浮現一個輕微的笑,淡淡地,我知道,她的心中難過,說到底她還是堅強的,隻不過她狠不下心。
“這雪多漂亮啊,這樣美麗的雪我隻在兒時看到過。那個時候淮安太後將我帶到安國,那天夜裏我聽得滴答滴答的響聲,關著腳跑到了窗邊。外頭便是這樣的雪,那時我看到漢月拿著一把長劍,在梧桐樹下,那麼小的他,冰冷的刀鋒閃著美麗的光。隔天我便受涼病倒了,他沒有來看我。”
她喃喃地說著,眼中滿是回憶的光。我在心中歎了口氣,一直以來的擔心,沒想到成真的一天心中竟是如此沉重。
“山月,山月……”她一聲一聲地喚著我的命,低著頭,我覺到滾燙的淚珠滴落在我冰冷的手背上,我隻看著她的後腦勺,一句話也說不出。“我不願意,但是我沒有辦法。從我離開時我便打定主意一生陪在母親身旁,待她百歲之後自己便伴青燈古佛,托付我的餘生。”
果然。她抬起頭,眼角是未幹的淚痕,她看著我,漸漸地,一滴淚從她的右眼滑落,隨即像斷落的珍珠般,從她蒼白的臉上滑落。我伸出手,在觸及她臉上的淚水突然迷茫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們改變了命途的軌跡,從我阻止淮南殺木二開始,一切便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我竟然沒有發現!若是我們不曾改變的話,這一切,又該是如何的?
“我不會和你說什麼,若是你的決定。木二,我不會支持你,也不會阻止你。我隻問你一句……”我頓了頓,眼前浮現漢月溫潤憂傷的眼,他是我這輩子要指引的人,是我付出一切都要成全的人!“你可否想過,一直留在原地不肯離開的漢月嗎?一直等候你的夫君,你便是如此將他丟棄嗎?”
她愣了愣,咬著唇。莫離將茶端了進來,隨即告訴我們淮南已經施針完畢,賢太妃現在已經醒來。木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我眼中閃過疑惑,怎麼可能那麼快就醒,莫不是……
在門前淮南正好讓關秦扶了出來,見我要進去阻止了我,他看著他眼中淡淡地,便也遂了他的心思,從關秦手中接過他。他倒是不客氣,將他身上的所有重量都押到我身上。我瞪了他一眼,他隻裝沒有看到。
將他扶到廳裏的時候我立即將他放下,端起一旁的茶滿飲一口。淮南隻看著我,並沒有說什麼,再抬眼時莫離和關秦已經退下了。我又瞪了他一眼,這下他的嘴角卻是勾起一抹趣味的笑。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醒來,穆依告訴我那幾貼藥是極厲害的,但是副作用卻十分大,一旦醒來,便是回天乏力了!”這一些我隻藏在心中,這隻是為了幫賢太妃吊住最後一口氣,讓木二有一個念想。這一些我也同賢太妃說過,如今醒來,莫不是……
“這一些大概是穆依哄騙你的,那幾貼藥是用來假寐的沒錯,那藥吃著會讓人表麵上漸漸惡化,出現咳血嘔血,進而昏迷。但這一些隻是假象,賢太妃現在還不會死。穆依是什麼人,怎麼會做這種傷天害命之事。說是有危險,不過是想讓別人誤以為賢太妃沒有威脅了,這樣她才能安穩些。”
淮南與我解釋,我聽得是雲裏霧裏,卻聽得一個重要消息:“所以說賢太妃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