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便是除夕,宮中按照慣例舉行慶會。加之與闕族一戰的勝利和皇後身體的好轉,逸雲下令要好好辦上一辦。便選在了芷離殿,據聞這裏是皇後與皇上頭一回遇上的地方。
殿前開滿了玉蘭,還未走進我便聽到了歌舞聲。本來這聚會我無需參加,誰知昨夜逸雲一道聖旨便將我邀請來。我沒有什麼想法,隻應了聲。從穆依救了蘇穆過後我便知道有這麼一日,在別人眼中,我始終隻有被利用的價值。
穆依和從前一樣,天天往賢太妃處跑。但從他每日帶回來的消息看,賢太妃已是走到生命最後了,如今吊著一口氣,不過是為了看到自己孩子安安全全離開這裏。
我不懂這個皇宮底下的波濤暗湧,可確確實實知道人心涼薄。而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的賢太妃,隻怕比誰都清楚。
“見過皇上,皇後。”我微微低下了身,朝著最上頭的兩位行了禮,逸雲出聲免了我的禮,皇後卻出了聲:“據聞郡主近來與石大人交往頗深,形影不離,今日怎麼沒見石大人跟著來呢?”
我微微地笑著,回道:“皇後娘娘這是掛念他了?”
一瞬間我見她臉色有些難堪,心裏隻覺得好笑。我並非能夠任意欺辱之人,這些她早該知道了,如今說這話隻怕是為了讓我難堪罷了。若是我不難堪,便也隻能讓她難堪罷了。
皇後敷衍地笑了笑,我繼續道:“他是我的師長,跟隨師長左右本就是應該的。若是論男女之情,他未娶我未嫁,如何不能有些許私情呢?這成婚尚有偷情之說,我們清清白白,卻要擔這不該擔的罪名,皇後娘娘是否認為我這做法有傷風俗呢?”
我冷冷反問,皇後隻張張嘴,最終沒有說任何話。
“安國兒女還真是豪爽,孤記得石卿也是安國出生的,大概郡主與他一見如故。皇後,你也別計較郡主說的這些話,大概是她思家心切,故國三千裏,難免護著自家人的麵子。”逸雲打著哈哈,皇後聞言終於露出了笑臉,我帶著關秦清漣入了坐。
逸雲下令傳了歌舞,我打量了一眼這座上人,與上次相見相差無幾,似乎多了幾個新人,卻不見那個紅色的佳影。心中疑惑卻也無處探究,便也隨之去了。
我不喜歌舞,一番看下來我眼睛幾乎要打架,便隻看著桌上紅瓷瓶盛放著的白梅。放在逸雲身前,這才發覺逸雲的眼光也不是瞟向和我同樣的地方。我猜想,這白梅對於他來說,定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期間觥籌交錯是難免,我隻淡淡地喝著杯中杜康。逸雲似乎偏愛這種酒,我卻不喜歡,酒是香的,卻少了一種滋味,一種能夠刻骨銘心的味道。
我記得的,隻有父親酒窖裏那一壇壇帶著苦澀味道的酒,濃烈卻又飽含著種種味道。每一時飲都有不同的滋味,還有舊宅紅梅樹下埋下的那一壇壇梅花釀,醉的是人,更是心。
“郡主到這裏將近一年時間了,說實在的,孤喜歡你這樣的女子。遺世獨立的存在。可惜了……”逸雲舉著酒杯,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對上他的眼,許久,隻微微地笑了,飲盡杯中酒。
“這個世間並非事事都是完美的,既是得到一些,必是要失去一些。這個道理,我想沒有比皇上明白了。既是明白,也該懂得,一件事,若是完美,那才是不好的。”
我淺淺地酌著杯中酒,他點點頭,沒有再過多的言語。
宴會過半的時候淮南出現了,他仍舊帶著白色的手帕,我見他出現在殿門口便起身上前扶住了他。他感到我牽住他的手便隨著我。我有些無奈,他便是借機想要依賴我,我也不點破,便牽著他到的座位。
他甚至沒有和逸雲問安,說實在的,我替佩服他的,他的存在體現了一個詞:強者生存。
逸雲對於他突然出現也沒有說什麼,隻向我詢問近來賢太妃的近況,我隻輕描淡寫帶過。
歌舞進行到了最後時刻,皇後突然嘔了一口血後便昏闕。我心中覺得好笑,將我所見到的告訴淮南,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我心中暗暗地笑著,若是她知道自己兩度栽在自己所愛之人的手中,怕是連死都不能瞑目。
但是她沒有再醒來,她隻沉睡兩個時辰便斷了氣。彼時我已在藏瑛殿,關著門為淮南包紮身上的傷口。
“對不起。”我低著頭輕聲說,在宴會上我便發覺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他靠在我的肩上,搖搖頭,說道:“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