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知道吧吧會這樣冷靜直接,她的話就像一把閃著寒意的利刃,瞬間刺緊瓦兒的心口。浦月容是相府千金,父親手握重權;夏安然是將軍之女,父親掌管兵權。就她們倆的身份,自己根本無可比擬,即使自小深得太妃奶奶喜愛,但在江山大局麵前,自己卻微渺如蟻。或許,應像吧吧所說那般,該慶幸自己是冀哥哥最喜歡的女人就要滿足。
然而,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啊!現在的銀冀哥哥每天都很忙,下早朝後一臉疲憊;他變得冷漠,就像去年的某段時間一樣,連她去書房都被客氣地請了出來;他比以前安靜,在太妃奶奶麵前也說得不多,對她揚起的笑總有些勉強……她前所未有的恐慌,害怕,想要抓住點什麼,每夜夢醒隻握得滿手冰涼。想去找冀哥哥談心,想從他溫柔熟悉的笑容裏找回信心,想聽到他深情無悔地說:瓦兒,今生能與我共度朝朝暮暮的女人,隻有你!
瓦兒掙開吧吧的手,輕輕吸氣,心髒不禁抽痛,然而窒息的血液又開始緩緩地流淌。
吧吧突然站起身,垂立在她麵前,“小姐何必那麼貪心?若真愛一個人,隻要能站在他的身邊便已足夠,哪怕就隻能遠遠地看著他,也會覺得幸福。小姐若真愛大王,就應該相信大王,若真不願意大王娶月容和安然小姐……那就拚了命地去爭取,或許小姐真能成功。”
瓦兒震驚地抬起頭,烏黑的秀發被風吹在頰邊飄拂,黑眸睜得好大。吧吧的話,像一陣驚雷震醒了她,又如解凍的泉水,一點一滴逐漸將清晰的暖意重新流入心中。吧吧飛快地看了瓦兒一眼,惶恐地退後一步:“對不起小姐,奴婢剛剛失禮了……奴婢不該這樣對小姐說話,奴婢……”
“不,吧吧!”瓦兒飛快地站起身,嘴角輕輕顫動著笑意,黑瞳晶亮地拉著她的手,“謝謝你。你說得真好,我想我真該打自己一個嘴巴,竟然這麼容易動搖對冀哥哥的信任,這樣的我哪配說愛他?”說罷真要抬手往自己臉上打去。
吧吧急急拉下她的小手,眸底隱約閃現水光。
“小姐千萬不要。吧吧隻想告訴小姐,愛一個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任何人願意跟他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小姐,勇敢地去爭取吧,吧吧支持你!”
“吧吧,你真是太好了!”瓦兒眼眶還在發紅,眉梢已經飛揚了起來,像一個幹渴的人突然遇到一股清泉,渾身頓時充滿了力量。
冀哥哥,我真傻,怎會不理解你的苦衷,還在此莫名生氣。請原諒我,冀哥哥,以後的瓦兒會更加堅定地相信你,永遠跟你在一起!
吧吧的嘴角也隱隱浮起抹如冬日寒霜一般的輕笑。
頤和宮中,銀冀負手遠眺,宮殿尖尖的一角雕著兩條盤旋的飛龍,飛龍張爪欲飛,於月光中若隱若現,顯露出朦朧的身姿,閉上眼睛都可感覺其靈透威武。宮殿背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青黑色,唯有淡淡月光籠罩四野,將人間一切悄然盡收。
“大王,夜深露重,該回寢宮歇息了。”侍從半鞠著身軀遞上溫暖的風衣,勸慰道。大王自紅木城回宮後,便常常對著天空和宮殿的方向發愣,靜默不語。相府和將軍府的兩位千金來得比任何時候都勤,而平日最愛圍著大王轉的瓦兒小姐卻被拒之門外。
果然君心難測啊,如果年輕的大王喜新厭舊也無可厚非吧?
“克達,今天什麼日子了?”修長的銀色身影突然轉過來,沉聲問。
侍從恭敬地垂下頭:“稟王,今日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銀冀低念了一聲,目光清寒孤遠。再過幾個月春暖花開之時,就是他即將同時迎娶三位姑娘的時候。冷冷撇眉,握著風衣的手指抽緊了起來。若非身為君王,他又何德何能有此殊榮,可以勞駕一品臣相與將軍這麼急著親自擇日慶喜?
“大王,您近日太過操勞,請回寢宮吧!”侍從再次懇請。揮揮衣袖,強忍發自體內的寒意,他皺起修眉:“你先下去吧。本王再靜一會。”
“大王,保重龍體啊!”
“下去吧。”銀冀閉上眼眸,孤獨的身影淡淡地映在地上,幾不可見。樹影晃動,黃葉飄落,他的氣息與黑夜融為一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細微的聲音讓他警覺地猛然睜眸,回頭看到一抹熟悉的倩影。身子僵住,呼吸刹那變得稀薄。鵝黃色,淡淡的身影,像是月光幻化的仙子。她腳步很慢,很輕,似帶著猶疑,躊躇著不敢向前。風影婆娑著半透明的裙擺,秀發半空飛揚,他稍一眯眸,看清楚了一張緊張蒼白的小臉。
心口隨之緊窒疼痛了起來,他真的……很想念她。
“瓦兒。”見她在丈餘開外停住了腳步,銀冀終忍不住上前喚道。聽到久違的帶著一絲溫柔的呼聲,猶如隔絕了千百年,熱淚衝上眼底,瓦兒顧不得撂起裙擺飛快地撲了過去。然而就在距他一步之遙,倏然收住步子,她仰起小臉,麵帶微笑:“冀哥哥。”
他皺眉,躲進雲層的月光照不進黑眸中的溫柔:“你怎麼來了?”
風,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