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起程!”銀冀唇角緊繃,看著那匹根本不見蹤影的白馬離去的方向,清朗的麵目上,沒有一絲表情,隻有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在眾侍衛策馬轉身後,才卸下冷漠偽裝,泄漏出五內俱焚的劇痛。

瓦兒被抓走了,瓦兒被人抓走了!他緊握著韁繩,無法言明的窒息擢住了全部知覺,眼裏、心裏、腦海裏隻剩下這一句話——瓦兒被人抓走了!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抓走了!他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就這樣被人虜上馬背,連呼救的餘地都沒有……

心痛,自責,悔恨,呼吸好痛,心髒好痛。“瓦兒,我終是沒有保護好你!”銀冀端坐在馬背上,銀色的身影依舊挺拔,陽光眷顧地灑在他的發梢、眉眼、肩頭,可惜,感覺不到半絲溫度,他身上的全部體溫仿佛都隨著瓦兒的消失而逐漸消失。他怎能不擔心?不害怕?就算那白衣人真是自己的親弟弟,但他居心為何,這麼多年來未曾見過,如此出現究竟是敵是友?更重要的是……他兩次目標都是對準瓦兒,難道僅僅是為了瓦兒嗎?

每多猜一句話、一個字,都像是針一樣,刺得他的心一陣一陣的痛。他突然一勒韁繩,勒得好緊好緊,勒得馬匹忍受不住直揚蹄噴氣,他才恍然回神,放鬆手勁。

黑眸深不見底,最深最深處逐漸有隱隱藍光浮了上來,那藍光越來越明顯,像利劍反射的幽光,冰冷得讓人不顫而栗。冷靜!不能因為瓦兒就失去了冷靜!他咬牙提醒自己,又一次深入的分析,慢慢地,慢慢地,有種越來越清晰的感覺——白衣男子的出現不是巧合,不單純是為了瓦兒,他的目標應該是自己。

瓦兒是用來對付自己的武器……眉梢一挑,銀冀突然挖掘出一絲可以讓人振奮的信息。如果抓瓦兒隻是為了對付自己,就至少說明瓦兒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隻要瓦兒平安,他用什麼交換都可以!可是,振奮如流星,一閃即逝,一股比大海更深的驚懼牢牢掐住了他的喉嚨。無論對方是誰,有什麼陰謀,他們終是發現瓦兒對自己的重要性,才會抓她。就算此次瓦兒暫無性命之憂,誰能保證下次,下下次呢?

隻要自己一日還在乎著她,她就永遠擺脫不了危險。這條艱辛的路處處荊棘陷阱,何時才是盡頭?銀冀啊銀冀,你怎地如此優柔寡斷,下不了決心?難道真要在大計實現之前就害死她麼?胸口悶熱,一口血腥衝上喉頭,他痛苦皺眉,嚐到了血的味道。

瓦兒,瓦兒,瓦兒……勇敢點,你一定會平安!

“起程回都!”銀冀一聲令下,自己跨上一匹駿馬,不再乘坐馬車。

“大王,郡主怎麼辦?我們不管郡主了麼?”吧吧衝到馬前急問,她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清澈,此時正透露著完全擔憂的光芒。銀冀薄唇一抿,不為所動,表現出令大家詫異的漠然:“擄走郡主之人離去的方向正是銀暝,我們也回銀暝,有什麼問題嗎?再說,此人的目的應該不是郡主,所以,他必定還會出現的,我們又何必著急呢?”吧吧怔住,他說得沒錯,翟的確擄了瓦兒回銀暝。可是……銀冀不是非常在乎瓦兒嗎?為何還能如此冷靜?她抬眼,不敢直視銀冀冷漠淡然的雙眼,低頭撫弄了一下雪貓,乖巧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去。

一行隊伍繼續回程的步伐,銀冀冷靜的姿態讓人看不出睨端,他不說話,侍衛們不敢多問半句,個個在心底猜測君王的心思,卻沒一個人敢肯定。隻有這位表麵冷靜的君王自己才知道,當他看到身後那輛承載著他和瓦兒無數甜蜜的豪華馬車時,心底壓抑著多少痛楚與苦澀。

一間四方的土磚屋內,屋中間有一隻小木桌,桌上點著一盞如豆小燈,燈光昏黃,幽幽地照著屋子四壁。屋子極為簡陋,隻有那張放燈的小桌子和牆角的一張床,當然還有跟木桌配套的一隻舊板凳。木床很陳舊,床柱顏色發暗,睡在上麵的人隻要一個翻身,便能聽到“吱嘎”搖晃的聲音。

此時,一個麵色蒼白的女子閉目靜躺在上麵。

“冀哥哥……”囈語一聲,瓦兒幽幽轉醒,有點頭暈腦脹,她一動不動地靜躺了一會,手指才漸漸有了動靜。

感覺有寒風從四麵八方灌進,好冷!奇怪,明明外麵是暖陽高照,山花爛漫,處處如春,怎麼會感到冷呢?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睜開眼睛,費力眨了眨。咦,天黑了嗎?還是天還沒亮?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茫然四顧,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十指又一根一根放鬆,薄薄的嘴角上多了絲笑意。剛剛真是自己嚇自己,還以為眼睛看不見了呢,嗬嗬,原來隻是做夢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做夢……

沉重的木門,吱嘎一聲,有人的腳步走近。瓦兒皺起眉頭,暗惱,是哪個宮女這麼沒規矩,沒經過自己的允許就擅自進門?不對!這好象不是自己寢房的開門聲。手指又是一動,纂緊了蓋在身上的被褥。一股讓人想到山林樹木的氣味竄如鼻中。什麼被褥?這布料又粗又硬,重重地壓在身上,依然冷得慌。她開始抖動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真正認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心中大驚,飛快地翻身起來,小手卻無力地垂了下去,渾身無力。

“冀哥哥……冀哥哥……”喉嚨又幹又啞,她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牙齒格格地上下直打架。腳步聲在床前停下,翟含著比外麵冷雨還冷三分的笑容盯迫著迷茫顫抖的嬌顏,冷聲道:“我是你的翟哥哥。”

又是這熟悉的聲音!寒意迅速籠罩全身,瓦兒立刻完全清醒了。老天爺,到底是天黑一片,還是自己的眼睛真的瞎了?為何……感覺到兩道冷光注視著自己,憑著一股本能朝那個方向看去,烏黑的眼珠裏除了畜滿的水花,空無一物,那盞如豆黃燈也照不進她的眼。她咬著唇,在驚顫中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恨恨地哼道:“呸!小人翟!你就是那個世界上最卑鄙無恥的小人翟!”

“你總算清醒了。”帶著嘲弄,翟似笑非笑地在床前坐了下來,床微微一晃,吱嘎聲響在夜裏格外清晰。瓦兒小嘴緊緊閉在一起,冰涼的雙手朝自己眼睛摸去。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柔軟地滑過指腹,她是睜開了眼睛,可她沒有感覺……

“不用摸了,你現在就是個瞎子。”他直截了當指出她的問題,帶笑的語調透著一種快意的殘忍。臉上的血液褪去,連嘴唇都蒼白的厲害,瓦兒囁嚅著,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大眼睜了又睜。終於,一聲大喊衝口而出:“不!怎麼會這樣……”她怎麼好好地就變成了瞎子!掙紮著掀開被子,從窗戶外透進的冷風立刻侵襲著她單薄的身軀,毛孔立刻豎了起來,寒意陣陣侵襲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不!這不是真的,她不會真的瞎了!

不會!她焦急地再喊,搖頭:“不是的……冀哥哥,你在哪裏?”

翟黑眸半眯,眼中盡是閃著寒光的利劍,仿佛她再多喊一聲就要將她戳個大窟窿。“撲通”一聲,瓦兒一個不穩,從床上滾落下來,地板是由山中的粗石打磨而成,凹凸不平,甚至還有著細小的尖銳之處,瞬間讓她的膝蓋和手掌撞得生疼。明明是嬌小的身子卻摔得格外響亮,連昏暗的油燈都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