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雲姨。月容說得不無道理……我終是在那麼多人麵前傷了冀哥哥的顏麵,現在他在裏麵受苦,我隻想陪著他……我這樣陪著他,自己心裏也好過些。”
“小姐……”
“雲姨不必再勸我。”瓦兒突然抓住她衣袖,“雲姨,你去求太妃奶奶,跟奶奶解釋。我……等冀哥哥醒了,也會去找奶奶的……”
天色無端陰沉下來,暖陽被烏雲遮住,蒼翠綠葉變得深沉。不知過了多久,雨絲細細飄拂,紛紛揚揚,灑向枝頭,灑向綢衣單薄的女子身上。女子跪在階前,薄薄的雙唇與臉色一樣蒼白,微微顫抖的身軀仿佛欲被冷風吹倒。
不遠處回廊盡頭,有人悄然而立,站在通往寢宮的那座白玉雕琢的蓮花拱橋之上,和她一樣靜靜地承接漫天細雨。那一如既往的雪白長衫,像是破雲而出的一抹白光,卻在這春雨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憂鬱。
那雙眼睛清峻無垠,仿佛倒映著整個雨中翠色,卻又讓這繁花碧葉的宮殿在那冷然的眸底寂滅無聲。
門,輕聲嘎吱,雨中的纖細身影猛然抬頭,蒼茫大眼直落前方。
浦月容又是一愣,隨即皺眉:“郡主這是做什麼?”
“他……醒來了麼?”瓦兒有點哆嗦,腦海中隻在乎這一個問題。雨絲蒙在烏黑發頂,沿著發稍變成小水滴垂落,濕漉的發絲貼住頰邊,她的脊梁仍是那麼挺直。浦月容緊盯著她,仿佛不能明白那種所謂的執著與堅定:“大王醒不醒來,都不方便見你。你還是回去吧。零兒,你送郡主回頤華宮。”
“是,娘娘。”零兒皺起眉頭走入雨中。瓦兒心意已絕,不理會零兒伸來的手臂,幾番糾纏,零兒咬牙動了氣,她朝自己主子看了一眼,抿緊了小嘴。
“請郡主起身。”零兒明白主子的意思,壓住性子趁機擰了瓦兒一把,“郡主請起!”瓦兒從未想過有人會如此陰暗地傷害自己,想瞪她又看不見人,何況一心隻念冀哥哥,無暇與之計較,秉著堅決再次懇求:“月容……難道我真無法再見冀哥哥一麵麼?”
“說了應該叫我們家小姐為娘娘。啊……”零兒正說著,被瓦兒使出大力推開,一個不防,跌坐在濕漉的地上。她忿忿地站起身,加大聲音:“郡主怎可欺負人?”浦月容冷著臉:“瓦兒,我這也是為你好,你在這跪上一天一夜都沒用,又何必呢?”瓦兒閉上眼睛,淚水雨水一同交織落下,聲音幾乎被風吹散:“我隻知道……我想陪著他……”
“真是愚蠢的女人!”一個寒冷的聲音隱含怒氣由遠及近,眨眼間閃身到瓦兒麵前,瓦兒來不及從昏沉意識中辨別他的聲音,就被人一手提起,落入溫暖的懷抱。
雨意瀟瀟,銀翟盯著浦月容的目光如一柄離鞘的劍,雨中光華清寒,淩厲冷鋒無聲。浦月容定住眼眸,怔怔瞧他麵色如玉,神情清峻,唯迸逝的冷光讓人不自覺寒顫,隱隱有一股凜凜劍氣,無法抑製地散發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與大王酷似的麵容,他的身份不難猜出——銀暝國唯一的王爺。
“王爺,請帶瓦兒郡主回去吧,她身子嬌柔又淋了雨,隻怕生病。”她很快冷靜下來,對上銀翟的眼中流露關心。瓦兒想掙脫翟的懷抱,卻被他反手擁得更緊,似將雨絲與寒意隔絕於懷抱之外。
“你想見他?”低沉的聲音響在頭頂。瓦兒渾身一震,似從他清淡語氣中聽出了什麼,麻木的心髒劇烈跳動了一下,緊抓他的胸襟:“你……可以帶我進去,是不是?”浦月容臉頰開始發白,尤其在對上銀翟如劍冰冷的目光之後,莫名竄上寒意,她強自鎮定:“王爺請三思,大王未醒……”銀翟瞥她一眼,目光落在懷中的人兒臉上:“你如此求人,倒不如求我。”
“你……”
“隻要我想,便能可以。”
“求你!”瓦兒急促地出口,然後大口喘息起來。
“好,隻見一麵。”他懶懶笑道,有一點星光在那眸子的幽暗深處悄然綻放。
“王爺……”浦月容根本無法阻止,零兒則是張大小嘴,連謹守門外的克達也被那股無形散發的寒冷絕意所逼退幾步,在他們吃驚中,銀翟抱起瓦兒幾欲暈厥的身子,推門而進。
王太醫等人,正在屏風旁的案上研究如何為大王施針,以便大王早點醒來,見門突然被推,冷風灌進,大家不約而同回過頭去。銀翟深邃的瞳仁微微一收,那純粹的墨色帶著清寒。目光在與案前唯一的醫女對過一眼,又平靜無波掃過驚愣的太醫們,沉聲命令:“你們出去。”眾人無語,寂靜無聲,紛紛判斷來人身份與心思,視線在落到他臂彎中熟悉的麵孔時,莫不惶恐。
“出去。”銀翟再說第二遍。
“你們先出來吧。郡主想看看大王。”聽到浦月容的聲音淡淡飄進門內,太醫們才拱拱手,魚貫走出。醫女方旋回頭將目光落在銀翟與瓦兒相持的身影上,麵無表情地離開。
“冀哥哥……”瓦兒跪倒塌前,冰冷手指停在空中不敢摸索過去,一語未完,淚灑衣襟。銀翟環臂立於塌前,冷凝目光如湖水深幽,見瓦兒不住起伏顫抖的消瘦肩頭,抿起了薄唇。
“愚蠢的女人,你現在見了他又如何?”
瓦兒不予理會,好半天顫抖著摸上柔軟錦被,摸到銀冀同樣冰冷的手指。遲疑著放在唇邊,眼中被淚水畜滿,源源不斷地滾落,他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甚至沒有感覺,靜靜躺著,神思在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