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似水,玉冠如月,冬陽微照模糊了俊麵輪廓,一抹比北風更刺骨的冷笑凝在他的唇邊。他手中抓緊一根綠色竹蕭,力道大得幾欲讓竹蕭碎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緩緩轉身,一切的殘酷完全被掩埋在平靜無波的眸子裏。

“翟,你早到了啊?”筱水快步上前,眼睛看到翟如玉的俊容時忍不住變得晶亮。

方旋跟在其後,冷豔的臉上看不出多大情緒,隻有與翟那雙深邃眼眸對上的瞬間,心頭才泛起一道漣漪。這是他在宮中第一次約主動找她們,且特意譴開了侍衛。翟淡淡回眸:“你們該離開這裏了。原本旋進宮的身份是為太妃看病的醫女,如今太妃已逝,自然沒留下的必要了。而筱水你做內應提供的情報也夠多,任務已經完成。”

方旋一雙秋水瞳眸注視著翟,似乎想從那雙深幽的眼睛裏找出點什麼,問:“師傅的意思?”

翟沒有作聲。隻聽一旁筱水道:“翟,任務根本沒完成,如果不是師傅的命令,我和師姐應該繼續留在宮中,莫非……你現在是王爺,已經改變主意了?”

翟的聲音格外低沉:“你們的任務到此結束。事情告一段落,你們留在這裏,他遲早不會再容忍你們。”翟的話中有著明顯的提醒意味。

方旋一顫:“冷君已經發現我們的身份?”翟點頭:“他的確一直在放長線。但是,就算他耐性再好,也不會繼續容忍你們留在沁梅苑。”她們不約而同想到一個名字——紅瓦兒。冷君可以因為大家的目標都集中在朝中,而暫時忽略她們,如今朝中問題解決,為了紅瓦兒,冷君勢必不可能讓兩個危險身份的女子留下。

“你們離開,剩下的有我足夠!”翟近乎殘酷地說,雙眼裏全是冷駭。方旋看了筱水一眼,目光重新回到翟冷峻的臉上:“我若要離開自己會決定。但是如果翟是要繼續奪回屬於自己的,我就會留下來幫你。”

翟收起下頜,漆黑如夜的眸子突然比大海更深沉,讓人猜不出思緒。筱水皺起眉頭,小手碰了碰翟的袖口,問:“翟,冷君好歹是你親哥哥,你真要……”眼前晃過一襲銀衣頭配王冠的男子身影,很快又一個鵝黃色纖柔身影占據腦海。翟突然挑起半邊唇角,眼中冷光迸射又顯得譏誚,毫無溫度的話語從他口中吐出:“我不會放棄。我隻會用自己的方式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

筱水睜了睜水眸,注視他堅決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咬牙:“翟,無論你做什麼決定,筱水都會陪你一起。”

方旋正要開口,隻見翟的黑眸掃過她們,語氣是不容質疑的冷冽:“你們回紅葉山。”

方旋聞言抬眼望著他,看到那雙黑瞳猛然縮了縮,燃起兩簇如火一般的掠奪光芒,這種光芒好象在哪見過……好象是太妃塌前,他看向紅瓦兒時的目光。脊背陡然一涼,方旋不可置信地吸了口涼氣,一個讓她發寒的猜測進入腦海,難道翟要掠奪的是紅瓦兒?要借紅瓦兒來打擊擁有一切的冷君?無法解釋的驚慌直撞心頭,她立刻想起紅瓦兒清秀嬌俏的臉龐,近段時間越來越靈活燦爛的雙眸……

翟從來是個冷情性淡的男人,不輕易表露出自己的情緒,但好幾次她看到他在紅瓦兒麵前表露出不一樣的一麵,這代表著什麼?

方旋抿起紅唇,聲音低而清晰:“翟真這樣決定?”

翟緊了緊手中竹蕭,低沉道:“這是任務,更是我與他之間的個人恩怨,你們沒必要牽扯進來。”

“翟……”

“我也決定了。”方旋輕聲道,“我不會離開王宮。”

“我也不會!”筱水口氣更加堅決。

瓦兒落坐琴前,一雙細致的秀眉幾乎皺得要打結。貝齒咬著下唇,就像當年被太傅罰抄詩文一般苦惱。烏黑的眼珠子轉了幾圈,站起身將目光投向窗外洋洋灑灑飛舞的雪花。

“唉!”低低歎息從紅唇中溢出。

吧吧端著點心進入暖閣,就見到瓦兒愁眉苦臉的樣子。她連忙放下銀盤先去關好窗戶,然後瞟了眼架得端正的古琴,掩嘴笑道:“郡主是為彈琴煩惱麼?奴婢不明白,郡主怎麼突然對彈琴感興趣了?”

“我是看……”瓦兒連忙停下後麵的話語,小臉微紅了一下,雙眸卻異常灼亮。

原來,前幾日聽說月容特意找冀哥哥去聽她彈曲,後來問起冀哥哥果然確有此事,瓦兒問他那琴彈得如何?他說“月容琴藝一絕,天下無幾人可以出其左右……”瓦兒聽完,心裏便抑製不住酸酸澀澀的。於是,一回沁梅苑立刻命人找來最好的琴,還特意去藝苑重新拜訪了師傅,埋頭苦練。她也希望自己能隨意輕彈,纖指略點,輕攏慢撥就能彈出天籟一般的優美樂曲。

“郡主是看什麼?”吧吧好奇問。

“我是看這麼好的琴擱在那沒人用,還不如搬來讓我彈彈。”瓦兒總算找到個好借口,不過閃動著的美目表現出幾分心虛。

吧吧又是疑惑地打量她緋紅的臉蛋,再也忍不住笑道:“其實郡主是想跟容妃娘娘比比琴藝吧?”

“當然不是,我這水平就算再練個三五年也比不過她……唉。”瓦兒重新皺起眉頭,不可否認心底嫉妒著冀哥哥對月容琴藝的誇讚,可是自己這樣學琴實在是件非常愚蠢的事。以前也知道月容與安然都喜歡冀哥哥,為何就沒有這樣深刻的酸澀呢?唉,真煩惱……吧吧湊近她麵前,遞上點心勸道:“郡主何必沮喪,依奴婢看,就算郡主什麼才藝都不會,大王也隻喜歡郡主。什麼容妃、安妃都靠邊站。”

瓦兒狠狠咬了塊梅花糕,用力眨眨眼:“吧吧,你說得對!冀哥哥隻喜歡我,我練琴是為了明年春天在惡人翟的‘百藝宴’上顯露一手而已!”說完,心底馬上無奈地補充一句,其實是想通過練琴增強對琴藝的鑒賞能力而已,看看冀哥哥所誇讚的“一絕”到底有多絕。

吧吧聞言卻明顯一愣,問:“什麼‘百藝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