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寢宮前。

堅硬的台階被宮女擦得閃閃發亮,陽光直射,地麵隱隱發燙。瓦兒直直望著丈餘之外的朱紅門扉,六名高大的侍衛擋在她麵前。

“我要見大王。”她挺直脊背想衝過侍衛的攔堵。

侍衛一臉歉然但態度堅決:“請郡主留步。大王閉關養病,太醫吩咐,三日內任何人不得晉見。”

瓦兒皺眉請求:“我是瓦兒郡主啊,你們難道不認識我麼?”

一侍衛垂首:“郡主恕罪,太醫特別交代,大王靜養不得受到任何刺激。郡主您若進去,隻怕會傷害到大王……”

瓦兒上前一步,大眼朦朧:“胡說,我怎會傷害到大王?你們在宮中多年,難道還不明白麼?大王生病,我紅瓦兒豈能置之不理?請你們讓我進去。”

侍衛搖頭,不肯放行。

“請郡主恕罪!”

“讓開,讓開!我今日一定要見到大王。”心內焦急,瓦兒提高聲音直推開那擋路的侍衛。侍衛不動如山,烈日下的她臉頰白皙透明,汗滴沿額際垂落,“你們何必擋我?我隻想看看大王,陪陪他,怎願意傷害他一絲一毫?”

侍衛互看一眼,“撲通”齊聲單膝跪下,拱拳道:“郡主若真關心大王,請謹遵太醫叮囑。我等為大王禦林侍衛,一切當以大王安全以首任,請郡主寬恕。”瓦兒並不知道,銀冀在被紮針後曾清醒過片刻,特意安排封鎖自己病重消息,安排最忠實的部下維護宮廷秩序,寢宮內外更是嚴加把守,任何行動暫時遵從太醫囑咐。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止不住竄上一股火氣。曾經,冀哥哥病重時,自己也這麼被阻在門外不得而進,而今阻擋者不是同一人,被擋的心情卻是同樣心急火燎。冀哥哥啊,為何要見你一麵都如此困難?可是,她非得見一見才能安心,否則哪怕日曬雨淋,又怎能摧毀她的意誌?

瓦兒攥起堅定的小拳頭,正欲發作,寢宮門突然打開,方旋修長的身姿走出高高的門檻。隨後,寢宮大門很快被人從裏麵關閉,瓦兒隻看到克達模糊的身影閃過。擋門的侍衛一見方旋,紛紛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恭敬道:“醫女,郡主想進去探望大王。”

瓦兒奔到方旋身前,這個連日細心照顧過自己的醫女,她信任。方旋注視她,一句話輕易粉碎了瓦兒眼底閃爍的希望光芒。

“郡主請留步。您若出現,必會影響大王醫治。”

瓦兒咬咬唇,堅持道:“我就看看他。”方旋掃了一眼其他人,再看瓦兒汗濕的額頭,悄悄揚了揚唇。她將瓦兒帶到僻靜的長廊之中,不再受炙烈陽光的荼毒,然後歎息道:“郡主真想大王快點好起來麼?”

瓦兒跺腳:“這是自然。我與冀哥哥的感情王宮裏誰人不知?”

方旋看看她,欲言又止,再次歎息。瓦兒皺眉,細細打量她為難的模樣,躊躇道:“醫女請告訴我實情,我去看著他陪著他,真會影響到他麼?”方旋點頭,又是一聲歎息。這歎息聲似千斤巨石壓在瓦兒心口,擔心焦灼的情緒如同烈日與油鍋的煎熬。

方旋觀察她的神色,緩緩開口:“郡主是否聽說過詛咒之事?”瓦兒定住身子,驚恐夾雜著寒意流竄在血液之中,她極力穩住無力的身子,嗓子幹澀:“難道……大王身中詛咒才病痛至此,是真的?”

“恩,真的。所以請來了刖夙國金太醫,如今幾位太醫正在閉關為大王研究拯救法子……”方旋一邊細細講述一邊注視瓦兒,聲音淡淡,喜悲不驚。最後歎息一聲,慎重道:“所以,郡主如果真想救大王的話,恐怕隻此一法。”

冷君銀冀中咒如此,此病狀對外封鎖,隻有太醫知道。現今各種克製辦法都在嚐試,效果有利有弊,然終歸一條——銀冀性子時靜時躁,仍在經受心絞之痛。

“醫女,你確定這消息可靠嗎?”瓦兒抓住她的手指,不自覺非常用力。方旋眨眼將冷然的算計完全隱藏,回握瓦兒的手,誠摯道:“郡主不是深愛大王嗎?大王命在旦夕,隻要有一線希望,郡主難道要放棄?又或許郡主是怕山高路遠,艱辛跋涉,又要犧牲自己……”

“當然不是!隻要能救冀哥哥,我什麼都不怕!”瓦兒又一跺腳,薄唇抿得死緊死緊。

方旋說此咒為血咒,其根治之法,其他人無能為力。隻有找到下咒者須烏子,才可能解其咒,而她曾在學醫時對此咒有所聽聞,須用大王最愛之人的血請須烏子加以藥物提煉,煉成的解藥才能根治大王。無疑,大王最愛之人非瓦兒莫屬,太醫們隻能拖住大王的病體,而真正可以相救的隻有瓦兒。瓦兒漸漸鬆了手指,黑瞳中迸發出堅定、激烈而熱切的希望。金太醫說那須烏子可能隱居在蒙舍國境內的某處山林中,她該快點找到他!

冀哥哥,冀哥哥,隻要是我能為你做的,定當全力以赴!

方旋不動聲色地扯了下唇角,真誠道:“郡主,其實我不知道將此事告訴你是對是錯?畢竟郡主是大王最愛之人,蒙舍國惡君野心勃勃,戰亂紛飛,萬一郡主此間發生什麼意外……”瓦兒目光灼灼注視她:“謝謝你告訴我。什麼危險我都不怕,至少我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

“郡主真決定前去蒙舍?”

“是。多拖一天,冀哥哥便多一份危險。望老天保佑,我能盡快遇到須烏子,盡早煉出解藥。”瓦兒定定注視寢宮方向,聲音漸低,“他是一國之君,不能有事,而我……”而我就算因此死去,又何防?反正我已配不上冀哥哥,無法留在他身邊,如今能為他做些什麼,不正是老天的垂憐麼?瓦兒突然眨去眼角淚光,展開多日未見的笑容,朝方旋再次道謝:“謝謝你,醫女。冀哥哥在宮中拜托你們了,我會速去速回。”雙足重新注入了活力,為了愛和生命的希望。她匆匆離去,一邊奔走一邊在心中呐喊:冀哥哥,一定要堅強地等著,無論成功或失敗,隻要有一線希望,瓦兒便會去做!

方旋轉身,空蕩蕩的長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熟悉身影。

筱水不讚同道:“師姐,你騙了她。”

“是。”

“她去蒙舍,凶多吉少。”

方旋瞥她一眼,眸光鋒利:“我不殺她,但她必須死。翟已經對她動心了。”

筱水皺眉,隱隱歎息:“死有用麼?翟終究已經動心了。”

另一側,浦月容與夏安然互相對視,零兒垂首跟在後頭。

“你說那醫女對她說了什麼?”浦月容疑惑,什麼話能讓紅瓦兒出現那樣激動的表情與舉動?夏安然搖頭,猜不出來:“看來,這醫女也與她關係菲淺。”零兒點頭道:“奴婢聽說,上次郡主生病,大王特意派醫女去照顧郡主,想必郡主趁那個時候收買了醫女。”

蒲月容冷下美麗的顏麵,鳳目閃過寒光,讓人看不透心思。她掀起紅唇對零兒道:“下次再多從其他宮女下多打聽些消息。本宮偏要將他們這出戲瞧到底。”夏安然望著君王寢宮,眼圈又是一紅,“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大王,也不知道那詛咒究竟怎麼回事?我爹已派人四處打聽,希望能多點法子醫好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