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溪鎮,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最隱秘最僻靜的雅院。

夜深,房中燈燭暉映。瓦兒守在塌前,輕柔地為藍楓雲包紮傷口。藍楓雲靠坐著,大夫已來看過,所幸傷勢不及要害,無性命之憂,隻是天氣炎熱須小心護理,謹防傷口感染。包紮完畢,瓦兒轉身,正對上楚顏關切眼神,二人到桌前坐下。

“一別兩年有餘,想不到竟會如此相遇。瓦兒你怎會離開銀暝來到這裏?”楚顏先問。

想到此行原因,瓦兒看過藍楓雲一眼,滿臉黯然,幽幽答道:“說來話長。”楚顏記憶中的瓦兒滿麵甜笑,活潑開朗,哪曾有過這副慘淡模樣,不禁追問:“看來你過得不好,有什麼事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

瓦兒苦笑,心想冀哥哥中咒之事豈能輕易透露,對方雖是知心姐妹,但畢竟是北詔公主,身份特殊,凡是關乎冀哥哥安危之事,不可不慎。尤其她一路行來,對四詔間複雜迷離的關係有所耳聞,兩年後再見楚顏,縱然願意倒出滿腔苦水,也必須三思而後言。楚顏似乎瞧出她的隱忍,輕歎:“你不說也罷,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分別後,我與淚西一直好牽掛你,後來你連信都寫得少了。對了,冷君怎麼還未冊封你為銀暝國妃?”

一襲話說得瓦兒更加麵色灰暗,眼中水光盈盈,她哽咽道:“不提這個,其實回銀暝發生了很多事……我真的也很想念你們。淚西過得好麼?”提到北詔那位平凡而特別的跛足王妃,楚顏嬌容頓時亮了幾分:“淚西過得還不錯,跟我那驕傲的哥哥關係看似冷淡,倒比前些年要好得多。本來這次我偷溜出宮也要叫上她一道的,可是……”話中透露了什麼,楚顏及時住口,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補充道:“你們聽到了,其實哥哥管得嚴……我是擅自出宮來的。”

藍楓雲沒有出聲,靜靜看著兩位年輕姑娘敘舊。瓦兒小嘴微張,驚訝道:“我還正要問你怎麼獨自出宮,還帶了那麼多人馬呢?原來是偷溜……說起來若不是在路口碰到你,我和雲姨隻怕遭人毒手了。”楚顏連連點頭,露出笑容:“恩恩,這就是緣分。那些護衛是我在茶溪鎮雇傭的,其中高手可以保護我,其他人可以幫我辦事。嗬嗬,回頭我要告訴淚西,她此番不陪同我前來,沒能看到你,定要後悔了。”

“是啊,我心中老惦記她,若能見到該多好。”瓦兒眼中充滿回憶。藍楓雲定定瞧著楚顏嬌俏的容顏,再看瓦兒一眼,感慨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楚顏公主的性子跟我們家小姐有些相似,宛如姐妹一般。”楚顏笑道:“若說姐妹,我一直覺得瓦兒跟淚西更為相像,雲姨沒瞧見過她們倆在一起,連眉眼都長得相象極了。”

瓦兒回頭展露許久不見的微笑:“雲姨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嗎?淚西就是北詔的國妃娘娘,她性子沉靜,但我跟她相處有種說不出的投緣。說起外貌……或許我真跟她有幾分相似,我們還是同年出生,連有些個偏好都一樣呢。”

藍楓雲見她們開心,輕笑浮上嘴角:“說得我真想看到那位傳說中的國妃娘娘,聽說她是邪君的命定國妃,我想能配得上那樣俊美非凡、出類拔萃的君王,她定非普通女子。”

楚顏與瓦兒聞言,笑容不約而同頓了頓。瓦兒對上藍楓雲的目光,解釋道:“雲姨,其實淚西是個苦命的女子,她坐上北詔國妃之位,也是有段淵源的。”提及這段關於哥哥冊妃的往事,楚顏回憶道:“是啊,當年淚西進宮不過六歲。原來我父王聽一高僧算命,說哥哥會遭受命中浩劫,恐會禍及性命。在高僧指點下,父王派人朝指定方位一路尋找,惟有眉心帶紅色砂痣天生命煞的女童才能幫助化解。他們便找到了淚西……”

瓦兒點頭:“淚西是命好,天生貴命,母儀天下。”

藍楓雲卻突然繃直脊背,手指緊揪絲被,眼睛閃亮得逼人。瓦兒見她雙唇不住顫抖,激動難抑,慌忙奔到塌前急問:“雲姨,是不是傷口疼了?”

藍楓雲急促搖頭,燭光下臉色漲紅,想說什麼卻連咳嗽了幾聲。

“雲姨,你沒事吧?”瓦兒連忙幫她撫背順氣,“雲姨……”

“我沒事……咳咳……你們剛才說那位淚西姑娘眉間有一顆朱砂痣?”藍楓雲睜大眼睛問。楚顏點頭:“是啊,朱砂痣殷紅似血,是當年高僧指名她為命定王妃的最特殊的標誌。可惜淚西並非傾城容貌的美人,甚至還是個先天的腿殘……總之她是讓我那眼高於頂的哥哥失望了。”

“先天的什麼?”聽得此處,藍楓雲好象在黑暗間抓住了最明亮的光芒,雙眼閃動著難解的淚光。楚顏正要回答,外麵傳來扣門聲,有人壓低聲音報告:“公主,我們有查到慕先生的線索了。”

“啊,太好了!”楚顏豁然起身,歡呼而出,美麗的麵龐瞬間被興奮所替代,她幾乎立刻忘記了剛才的話題,一拎裙擺奔到門口,又突然轉身不好意思笑道:“噢,瓦兒,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出宮隻為找一個人。終於有他的消息了,我得去看看。你和雲姨好生休息,我會留下人保護你們。”

倩影快速消失在門外,隻留下一陣醉人清風。瓦兒看到楚顏離去前發光的臉龐,若有所思:“那位慕先生對她來說,定是意義非凡。雲姨,時間不早,你傷得不輕,還是早點休息吧。”

藍楓雲依然被適才突如其來得到的消息所震驚,雙唇顫抖了半晌,從烏黑的睫毛間滾下兩顆晶瑩的淚珠。瓦兒慌了,急急查看她的各處傷口,心疼不已,最後匆忙拋下一句:“不行,我還是得去請大夫再來看看。雲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