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日,饑腸轆轆,瓦兒被一陣香味驚醒。

一個小小的饅頭,不鮮美更無噴香,聞在她鼻中,卻若美味佳肴,千裏飄香。

零兒捏起饅頭當寶物一樣細細把玩審視,嘴角透出一抹鄙夷輕笑。

瓦兒咽下口水,強迫自己不去看它,堅韌的視線由下往上,直直逼向趾氣高昂的丫頭臉上。她看來柔弱無比,不堪一擊,但眼神如頑石般堅硬固執,小巧的唇瓣有些幹裂,抿得正緊。沒人知道她正牙關緊咬,以牢不可破的意誌力強逼自己不可被淡香所誘惑。

月容啊月容,你不殺我,偏這樣折磨我,你我之間的仇恨真那樣深麼?我雖沒你聰明有才華,但骨氣尚存,即便餓死也定不會再求你一句,你這是何苦,能得到什麼呢?

浦月容沒來,麵前隻有零兒。她居高臨下,神色像極了她的主人,手中饅頭,拳頭般大小,不斷散發無比的誘惑。

終於,安靜的柴房響起兩聲不雅的“咕嚕”聲,停會,又是幾聲“咕嚕”清晰可聞。

瓦兒眉心緊蹙,小手不由自主按向自己的肚皮,身無半點力氣直起腰來。眸中閃過一絲狼狽,眨眼間恢複鎮定,重新抬眸,一瞬不瞬盯著零兒,所有精力全聚集在眼內。

仿佛就在等待這聲“咕嚕”,零兒滿意地撇出嘲諷笑意,毫不掩飾。走上前,微微傾身,譏誚地巡視過瓦兒憔悴的五官,舉起手來。

饅頭,在她手指間格外白嫩,香氣,繚繞於鼻,越發濃烈。

瓦兒集中全部意誌,將目光隻定在對方臉上,那輕嘲漫笑如鋼刀紮進心頭,浮出一種比饑餓更難受的憎惡。

“咕嚕”……

零兒嘴角笑意擴大,白色小饅頭在瓦兒眼前晃動,故意誘惑道:“郡主餓了吧?這饅頭雖小,興許可以幫郡主解饑呢。嗬嗬……”

瓦兒再次暗地吞下口水,十指緊扣,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讓她吸氣提醒自己絕不可示弱,不可倒下。鳳落鳩巢,她自小在宮殿之中受盡寵愛,今日卻被一小小丫鬟以一饅頭冷嘲熱諷,真是可笑。

“零兒……浦月容到底想如何?”她扭頭,克製自己忽略掉饅頭的魅力。

零兒站定,惱恨她的視線不曾看向饅頭,隨即狡猾一笑,聞著饅頭道:“郡主真不餓麼?這是零兒奉娘娘之命,特意送來的食物,不過可惜……郡主好象並不稀罕,噢,也對,郡主錦衣玉食,一小小饅頭怎入得了郡主的眼?扔了也罷!”

一個弧度拋出,不偏不倚,饅頭落在牆角高高堆積的幹柴縫隙中。

“你……”瓦兒緊握的拳頭顫抖不已,忍不住瞧牆角投去一眼,回頭見到零兒滿臉算計的冷笑。

或許,饅頭有毒,所以別去想它。瓦兒暗道。

“浦月容私自囚人,王法不容……她究竟想怎樣?”瓦兒問。

零兒道:“王法不容之事多著呢,誰看到我家娘娘囚人了?郡主說話要有證據的!”

瓦兒不敢相信浦月容連丫頭都訓練得如此陰險有素,咬牙道:“證據……別以為她可以隻手遮天……咳咳……”

舊病未痊愈,柴房濕氣重,她又餓又累,才說幾句就氣息喘不上來,連連咳嗽。

咳嗽聲中又聞得幾聲不爭氣的“咕嚕”,零兒拍拍衣角,笑得燦爛:“哎呀,讓郡主住柴房是有點委屈,不過挺適合郡主的。娘娘大恩大德,還特意賜你饅頭吃,這饅頭可是禦膳房手藝最好的北方師傅做的,肯定沒毒,好吃得緊呢。嗬嗬,郡主若是餓了,倒可以去撿著吃的。”

瓦兒啞聲道:“我要見浦月容。”

零兒拂袖,答:“娘娘忙著呢,零兒回去問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再來看你。”

……

柴房,晚上陰暗,白天悶熱。

落鎖的聲音消失,零兒的腳步聲消失,“咕嚕”的聲音卻越發清晰。

瓦兒恨不得一頭撞牆,掙紮徘徊,目光痛楚矛盾,終於捱不過心內深切的渴望,顫巍巍地朝牆角柴堆挪去。

饅頭在手,她將它握在手心,仿佛握緊了一顆倔傲的自尊心。然後無意識地將它撕成一片一片,和著濕鹹的淚水將碎片放在鼻間反複細聞,望梅止渴般忍住排山倒海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