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的七月,日頭當頂,晴空耀目,直照進人的心底。陽光透過嬌豔的花枝灑開一地碎影明媚,綠色舒展,榆槐成蔭,濃濃翠翠已是秀色滿園。
這樣的日子,距離星回節不過十日,銀暝國的年輕君王身著銀色王袍,身後跟隨著精心挑選的大內侍衛,在群臣朝拜中,坐上尊貴的馬車。馬車緩緩南行,載著臣子們對安定生活的希望,載著瓦兒對他滿心的祈禱與祝福,踏上蒙舍之路。
瓦兒久久站立在宮門外,直到護擁著馬車的一行隊伍完全消失,還舍不得收回目光。銀冀走了,她的心隨之上路,遙遙陪伴。感覺兩道視線穿過烈日下的空氣,落在自己身上,她猛然回頭,對上一雙深沉黑眸,糾結的情緒瞬間湧遍全身。
是他,他回來了。
可惡!冀哥哥走了,他卻回來了,他不知道冀哥哥離去前還在念著他嗎?這人怎麼總是這般惹人心煩……
她不理他,鬱悶地扭過頭,徑自走回沁梅苑。遠遠地,她知道,他跟來了。
陽光炎炎,過了回廊半灑入庭院,窗戶處一片陰涼。瓦兒筆直地站立於窗前,極力將怒氣忍下,等著他開口。
十來日未見,銀翟俊容裏有些滄桑與疲憊,英挺的眉間多了道淺淺的褶皺。他深深地注視她,視線比窗外陽光還要灼熱,看得她脊背逐漸發顫。她豁然轉身,不悅地責問:“你總是這麼莫名其妙,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現就出現,你可知道冀哥哥有事也不能找你,去蒙舍都不安心。”
銀翟在她轉身時,飛快斂去眼中深意,淡淡撇唇:“放心,我與冀有將事情交接和安排,他離開得很放心。”
瓦兒不信:“什麼時候的事?你都不在宮中,冀哥哥哪有機會與你交接……”
銀翟淡笑,眉宇間的褶皺不複存在,道:“我回來四五日了。”
“啊?”瓦兒的瞳孔縮了縮。
銀翟默默看她,兩人的視線碰在一起,瓦兒急速地閃開,微微亂了呼吸。重新鎮定下來,她再次將目光迎上他,道:“是真的?”
“你信過我嗎?”他問,嗓音低沉而緊繃。
“我……”她啞然。
他目光堅定深邃,與冀哥哥一樣醞藏著無限的智慧與沉著,隻是細看又有種讓人心疼的憂傷。憂傷一閃而逝,他不習慣表露,掩飾得極好。吧吧那句刻意被忽略的話不期然浮上來——“你寧可要別的女人也不要我們……那麼郡主呢?難道你連郡主都不愛了麼?”
他愛她?
天!瓦兒腳底一虛,幾乎站立不穩,無法想象他會愛自己,一定是吧吧搞錯了……抑住紛亂,她顫動地看他。
他俊顏如玉,眸底淡然一片,適才的憂傷如大海衝刷後的沙地,變得平靜無痕,讓她以為自己隻是眼花。
“唉!你信過我嗎?”他沉聲再問。歎息中,是難言的酸楚,一點點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做一片苦澀,溢滿了每寸角落。終此一生,不能掙脫的牽絆,他們都清楚,卻以不同的方式想去忘卻。有些事,本就是該忘卻的。
瓦兒輕扯唇瓣,低低道:“我信冀哥哥。”
原來,她從來都沒信過自己。也對,曾經那麼多的傷害和痛恨,咬牙切齒的誓言……
黑瞳暗了暗,銀翟目光柔和鎖住她,聲音沙啞:“以後,也學著信任我,我不會讓你失望。”
瓦兒垂下眼睫,狠吸了一口氣,問:“吧吧與你是什麼關係?”
銀翟擔憂地看她:“她是我師妹。這些日子,你不肯見她,她很難過。”
瓦兒傷痛交替,神色青白慘惻,不自覺咬起唇瓣:“你、方旋和吧吧是一夥的?你們最初進宮都是為了報複?不不……或許是為了更大的陰謀?”
銀翟想撫去她臉上的受傷,卻隻能將手指緊緊收在身側,眉頭糾結:“其間太多隱情,無法一一解釋。但我發誓無論曾經怎樣,全部都已過去了。瓦兒……很抱歉我們都傷害了你,如果可以重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