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時,冷若雪才發覺,說話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哦?”眼中暗光一閃,孟玄胤嘴角緩緩浮起一抹魅惑蒼生的輕笑,“朕總算聽到一句有用的話了。既然如此,那麼,就趁著這次機會一起解決吧。”
“陛下!”展越浩心中一緊,縱然他向來鎮定冷落,此刻也不得不急聲道,“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萬金之軀……”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麼?”孟玄胤長歎一聲,心中有莫名的一股滋味,也不知是酸是澀,是淒涼是自傷。現在,該是他糾正錯誤的時候了,也該是他繼續前行的時候了。一切,就以這場集結了兩國全部兵力的戰爭作為終結吧。“麵對永嘉國主的挑戰,朕,接受了。所以,十五日後,朕打算將玉螭交給德王、康王兩位王兄。昆吾與睿王一同押運戶部調出的糧草。鳳羽,後宮那些蠢蠢欲動的女人們,如有異動,朕允你先斬後奏。龍翼,另外的糧草就由你和暗衛負責押運。少晨,你與墨就跟在朕身邊。至於麟趾……”
夜秋華咧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起來,連吾等都沒有見過麟趾。這一次,他總該出山了吧?”
嘴角緩緩蕩起一抹微笑,孟玄胤微微一笑,“他自然在他該在的地方。”他聲音平靜,語調舒緩,卻似有漫天風暴,鋪天蓋地而來,讓在場所有人呼吸未知一滯。
“每個人都在他該在的位置,做他該做的事情……朕也當如此……”孟玄胤揮了揮手,“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眾人聞言,斂容退出棲梧軒。
在他們身後,孟玄胤的右手越握越緊,已將一塊銅獅鎮紙握得有點變形。
惜兒……你還在恨我麼……
第二日,孟玄胤在朝堂上宣布了他的決定。雖然有為數眾多的官員持反對意見,然而,孟玄胤的態度卻極為堅決,甚至為此勒令數名官員在家中閉門思過。
回到溫室殿的後,孟玄胤重重地歎了口氣,胸口有絲絲縷縷纏繞上來,輕若鴻毛卻揮之不去。窒息般的感覺夾雜著肋骨間的悶痛隨著每一次呼吸起伏蔓延,越來越清晰。
這些年,他一直對後宮的那些妃嬪很冷淡。並不是她們不夠美,不夠溫柔,不夠可愛,他也試過寵愛她們中的某一個。然後,又是無止境的爭寵吃醋陷害他人的戲碼。
他煩了,膩了,索性,子嗣也並不是太大的問題,所以,連三年一次的選秀都停了。孟玄胤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又或者,隻是內心的那抹花火已經熄滅。
“你瘋了麼!”聞聽消息急匆匆趕來的賀蘭琴心,揚手就是一個巴掌,“哀家十月懷胎,含辛茹苦將你撫養成人,為得就是讓你頹廢,讓你去戰場上送死麼!”
“記得幼年時,母後曾經教導過朕,作為天子,絕不可整日裏耽於享樂。”孟玄胤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中沒有震驚與憤怒,他隻是冷冷地說道,“如今,朕隻是履行作為天子的責任。”
“那麼你作為兒子的責任呢!”賀蘭琴心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小時候,孟玄胤為了習武,身上天天都是傷,卻隻痛在皮肉。沒有哪一個能像今天這道傷,傷在臉上卻讓她痛徹心底。“為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不愛你的與其他男人私奔的女人,你這樣做不值得,不值得啊!”
“不——值得——麼?”孟玄胤眯起眼睛看了賀蘭琴心半晌,目光閃爍,似乎是忍過了一陣難受,才低低地說道,“請母後放心,兒臣已經想開了。這一次出征,兒臣為得是玉螭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賀蘭琴心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有多久沒有聽到孟玄胤自稱兒臣了,這樣的轉變她本該開心才對,可為什麼,可為什麼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要失去她最後的希望,最後的倚靠一般。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賀蘭琴心伸出手,撫摸著孟玄胤臉上的掌痕,淚水沿著眼角滑落,滴滴都是濃情,“女人上戰場不好,母親知道,所以,母親不能陪你去,不能讓別人握住把柄要挾與你。但是,這一刻,母親寧願你不是帝王,不是天子,我們隻是一對最普通的母子,過著最普通的生活。”
孟玄胤闔上眼,許久,低聲道,“那些死去的戰士,或是父親,或是丈夫、或是兒子,在這場久而未決的戰爭中,他們已經留下了太多的孤兒寡母,太多的血和淚。而結束這場戰爭,讓他們回到故鄉回到家中,重拾幸福和笑容,是兒臣作為天子,能做且必須做的事情。”
“答應母親,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賀蘭琴心幾乎是在哀求他了,“母親還有很多事想要和你一起做。”
“好。”孟玄胤的麵色很平靜,眼神卻柔和了許多。“待兒臣回來以後,請母親替兒臣主持選秀吧,這座宮殿,實在是太冷了。”
賀蘭琴心凝視著他,卻說不出話。
孟玄胤似乎也不需要她說什麼。
兩個人隻是沉默著。
許久之後,賀蘭琴心歎道,“你禦駕親征,朝中之事自然是交托給德王和康王,隻是,萬一……”
果然!
孟玄胤看著賀蘭琴心言辭閃爍目光猶豫的模樣,胸中驀然升起的不是怒火而是悲哀。一方麵,他告訴自己要自知要自律要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一方麵,他在內心深處又無比的渴望,渴望他的母親,他的妃嬪,他的孩子們,隻是將他視為兒子,視為夫君,視為父親。或許,就是因為夜秋華深知這一點,所以,才一直喚他無逸兄。
隻是,當初那個杏眼圓睜,跳著腳罵他“胤無逸”的女子,卻不見了。
好冷……
比死亡,比墳墓還要冷的所在,恐怕就是他所處的這座華美的紫宸宮了吧?
###### ### ###
李玠晚走在燕歸巷中,又像往日一般,他和熟悉的街坊、商販們打著招呼,仿佛久日未見的老友一般。走到永嘉王府門口,他微笑著和巡邏的士兵們打了聲招呼,疾步走入議事的大殿。
孟玄喆端坐案前,手裏流水一般處理著政務。
“主公。”李玠晚輕聲說道。
孟玄喆淡淡一笑,“玠晚,你來得正好。這裏有一份密報,說是四年多前刺殺我的蘭若門,最近和日耀女帝走得很近。看來,她已經決定放棄周長灃了。”說完,他把那份密報遞給李玠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