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劍河風急雲片闊(2 / 3)

這場戰爭,就像是他與孟玄胤的對弈,終於就要到短兵相接的時候了。

天交五鼓,正是天地最為黑暗的時分。莽莽山原,盡皆溶入無邊的暗夜,惟有永嘉大營的軍燈在山上明滅閃爍,就象天上遙遠的星星。隱隱約約的刁鬥聲混合著隱隱約約的大河濤聲,在秋天的山風中,就象山河在嗚咽。

“鏜——鏜——鏜——鏜——鏜——”永嘉軍營的刁鬥悠長的響了五次。

突然間,仿佛天塌地陷一般,遠方山頂地戰鼓驟然間驚雷般炸響,山脊上倏忽湧出連天火把,呼嘯著呐喊著衝入山腰處永嘉的營寨!

孟玄喆坐在大帳之中微微一笑,果然,孟玄胤以為他們多次偷襲,必然勞累,所以選在黎明時分突襲強攻。

忽然,又一陣雷鳴般的戰鼓,永嘉的五萬鐵騎在晨曦霧靄中兩翼展開,從後方包抄突襲的玉螭軍隊。

孟玄喆緩緩走出大帳,行至纛旗下,朗聲道,“鍾離敬誠,上次,我已饒過你一命,這回,我是繼續放了你呢?還是你下馬受降?”

“兵者,詭道也。”鍾離敬誠冷然道,“何況,大丈夫當馬革裹屍還,受降?萬萬不可能。”說完,他一揮手。

遠方,一陣悠長的牛角號響徹山穀。

“誰輸誰贏,還未可知!”鍾離敬誠留下這樣一句話,閃電般衝出,跟在他身後的兩萬鐵騎自動展開,分成三路狂風驟雨般朝著孟玄喆所在的山坡攻去。

太陽堪堪升起時,屍體覆蓋了山穀,在晨霧蒙蒙中,隻留下風中飄搖的旌旗以及一片血紅。

戰事已經持續了三天三夜。

暮色蒼茫中,綠衣黑甲的步兵騎兵已經退到主戰場外的南部山坡列隊,纛旗上的“永嘉”二字尚依稀可見。而主戰場北麵山坡上,黑蒙蒙一片,黑色衣甲的騎兵與步兵整肅在“玉螭”的纛旗下,嚴陣以待。

就像兩隻凝視對峙的猛虎一般,雙方隨時準備再次衝殺。

血紅色的晚霞在天空中漸漸消散,雙方就這樣死死對峙著,既沒有一方撤退,也沒有任何一方衝殺。

大地被累累的屍體、戰車、輜重所覆蓋,猩紅的血滲透到土壤的深處,仿佛連風中瑟瑟顫抖的野草都被浸染成了赤色。

這場戰爭,到底能不能分出勝負,還是會兩敗俱傷,也許隻有昊天上帝才知道。

及至夜半,烏雲遮月,秋風蕭瑟。玉螭陣地依然是軍燈高挑,刁鬥聲聲。對麵山坡的永嘉軍也是篝火軍燈,一片嚴密戒備。

此時,無論是孟玄喆還是孟玄胤,都沒有再選擇偷襲。隻是,士兵們大腦中緊繃著的那道弦,也許在下一刻,就會崩裂。

翌日,天已蒙蒙亮,輕霧彌漫,空氣又冷又濕,山風如刀,帶著血氣與殺意,打在士兵們傷痕累累的臉上,尖銳的疼痛絲絲叫囂。

原野上旌旗招展戰馬嘶鳴煙塵蔽日的壯闊景象,而孟玄胤坐在大帳之中,傳令上飯,準備飯後再好好思慮一下破敵良策。

鄒常喜從後帳捧來一個銅盤,在長案上擺下了一鼎一盤。鼎中是麋鹿肉,盤中是鬆軟的酥餅。孟玄胤隨意吃了幾口便放在一旁,此刻,他要思慮的是國家的興亡安危,是一直處於焦灼狀態的戰事。

這些日子,他反複思量,和手下的將領們謀劃了三套應敵方略。軍燈點亮時分,有人通稟,說是,睿王押送糧草的隊伍到了,此刻正在十裏外的山坡駐紮。

“來得正是時候。”孟玄胤微微冷笑,猛然,他心中一閃,一個絕妙的主意湧上心頭,立即高聲命令,“筆墨伺候!”

鄒常喜將筆墨紙硯備好,孟玄胤略微思忖便提筆疾書,片刻之間寫完,高聲道,“司馬何在?”

一名行軍司馬大步走進,孟玄胤言道,“將此書信交與展越浩,讓他看後,依書信所言行事。”

行軍司馬接過封好的書信,上馬飛馳直奔睿王所在的營地。

軍燈點亮時分,孟玄喆也接到了斥候有關玉螭糧草已然運到的回報。他略微思忖了一陣,暗道不好。隻是現在兩軍對壘,獨孤定疑與那人身邊除了展越浩外,必有他人監視。想要暗中傳遞消息,自是難上加難。為今之計,隻有以不變應萬變了。

秋霜初降,山原一片蒼茫枯黃。建元城或是平康城也許還是秋陽如春,但萬霆山卻已經是秋寒料峭了。這一天,孟玄喆起得特別早,他踏著秋霜登上山頂,凝望著遠處的寧江,等待著預料之中的那黑色猶若地獄使者一般的隊伍。

四周一片寂靜,空曠的山原讓他不禁回憶起年少求學時。不過是定疑,亦或是那人,都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為了他,為了他的計劃,他們一直留在玉螭,留在建元城。也該是結束的時候了,隻是……

定疑摒除門第之見,迎娶了曾經跟在顏兒身邊的侍女珣玗,成婚已有兩年。而那人,也有了妻兒。如今,為了他,為了他的計劃,還要他們舍家舍業麼!

想要從建元城中接走珣玗並不難,難得是睿王府內的冷若雪還有她的孩子。孩子……孩子……

想到這裏,孟玄喆的心又痛了起來。他轉過身,對一直更在他身後的衛寄遠言道,“孟玄喆虛弱得倚著床榻,聽完侍衛們的回奏,緩緩闔上眼。半晌,他低聲道,“寄遠,你還記得她臨走前,對你說過的那些話麼?”

衛寄遠一怔,那表情明顯是猶豫,許久許久之後,他才答道,“駱小姐要末將發誓,就算是死也要護住主公的背後。”

孟玄喆點了點頭,抬腳往山下走去,行至半路,他緩緩道,“解藥裏缺的那味藥是什麼?”

“末將答應過駱小姐不得向主公透露半個字,請主公原諒。”

孟玄喆停下腳步,負手而立,眸光幽深,山風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平添幾分肅殺。“你不必說,若我猜到,你隻要點頭便是。”

他的聲音如重錘相擊,衛寄遠不由得心頭一震。

孟玄喆麵無表情,抬眼望向三丈外一處大石,低聲道,“那解藥必是極為珍貴,或許天下間,隻她一人獨有,是也不是?”

衛寄遠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在孟玄喆眼中,猶如焦雷擊頂。他隻覺得腦中一陣暈眩,一時間,思想似乎停頓了。

許久之後,漸漸的,很多事情慢慢地清晰起來。

為什麼衛寄遠會來到自己身邊,為什麼那位駱小姐會比任何人都更早的發現刺向他背心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