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實在是不同於以前,街上的那則廣告吸去了法拉第身上一部分的光和熱,使他心煩不安。以前,不管心裏有多大的煩惱,隻要回到小屋,隻要從床底下、桌子底下把那些大瓶子、小瓶子搬出來,他就能忘掉煩惱,忘掉外部世界的一切,陶醉在自己的科學世界中,享受著溫暖,享受著幸福。可是今天他不能,他搬出了瓶子,剛想動手,腦袋裏就浮現出:
塔特姆先生!
自然哲學講演!
每次收費一先令!
這幾行字不停地在他的頭腦裏旋轉、跳躍。他以為自己感冒了,本能地用手摸摸頭,頭不熱。他從床上坐起來,環顧這間小屋裏的“財產”。他的全部家當,隻不過是滿地的瓶瓶罐罐,這是他多少年的血汗錢換來的,可這總算起來,也值不了幾個先令,自己辛辛苦苦幾年的血汗難道還不值聽塔特姆先生幾次講演的票價?這世界太不公平了!塔特姆先生,塔特姆先生,我不能聽你的講演,但我還可以做我的實驗,況且我的實驗也同樣能和書上一樣得出結果!
他手裏拿起電機,眼睛盯住自己記錄實驗的筆記本,看著看著,看了半天,也不知看了什麼,手裏的起電機竟然也忘了搖。他索性把注意力轉回來,可起電機剛搖幾下,眼睛裏出現的並不是實驗記錄,而是“塔特姆先生,自然哲學講演”,“塔特姆先生,自然哲學講演”……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仿佛屋子裏所有的東西上都是“塔特姆先生,自然哲學講演”這兩行字。他想象的翅膀又一次展翅翱翔了,腦海裏出現了一座美麗的殿堂,他坐在第一排正中的座位上,在他的前麵是一位衣著整齊、神采奕奕的學者,他用一種奇妙的聲音,緩慢地講著、講著,全場鴉雀無聲,邁克爾眼睛盯著學者,一動不動地聽著、聽著……
邁克爾·法拉第又著迷了,幾天來,他的腦海裏總是回蕩著這種神奇的想象,有時睡到半夜,夢中的景象也是“塔特姆先生,自然哲學講演”。
星期天,他回到家裏,羅伯特問起他這些天的情況,他向羅伯特彙報著,不知不覺地大談特談塔特姆先生的自然哲學講演。他說,塔特姆先生學問很深,他的講演非常動聽,很多人都爭先恐後地去聽,等等。他說得津津有味,頭頭是道,羅伯特被他的熱情打動了,他以為邁克爾非常了解塔特姆,便問邁克爾:
“這位塔特姆先生住在哪裏?”
“住在多西特街。他的講演就在他家的客廳裏舉行。”“你去了幾次?”
“我?”邁克爾蒼白的臉立刻變紅了。他說:
“我沒有去過。”
羅伯特愣了。他看著弟弟那張熱情燃燒又略帶不好意思的麵孔,說:
“你當然很想去了!”
“不,我不想去。”邁克爾說。
羅伯特驚訝地看著邁克爾,他說:
“你那樣感興趣,為什麼不想去呢?”
“收費太貴了,每次要收一個先令呢!”邁克爾回答說。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羅伯特他是最了解弟弟的,他到過裏波先生的鋪子,親眼看過邁克爾擺弄過那些化學、電學的實驗儀器,看到過邁克爾的實驗,他也知道邁克爾就喜歡這樣劈劈啪啪的魔術一樣的東西。今天又聯想到邁克爾說的自然哲學,他曉得了,邁克爾小閣樓裏的實驗就是自然科學的實驗,這是邁克爾的快樂所在,這是邁克爾的需要所在,邁克爾離不開自然哲學啊!他要是有錢,這自然哲學講演別說是一先令,就是一鎊他也會去的。羅伯特想到這裏,從口袋裏掏出幾個一先令的銀幣,塞在邁克爾的手裏,說:
“去吧,邁克爾,我有錢。”
“不,羅伯特,我不去,”邁克爾抓住哥哥的手說,“我不能拿你的錢。”
邁克爾知道,雖然羅伯特已經滿師,但他掙的錢也不多,他手上的老繭就足以證明他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況且,一家人就指望羅伯特一人,爸爸吃藥,一家人吃飯,家裏家外,哪裏不得用錢,哪裏不需要羅伯特的錢呢?我也這麼大了,不能像哥哥那樣多掙點錢幫助家裏,也決不能再向家裏要錢,這是在搶爸爸的藥,是搶媽媽和妹妹的麵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