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刺眼的陽光灑在京城的磚瓦上，可這一刻，它們全是冰的。
“午時到，行刑！”
一聲悠長的吆喝飄蕩在邢台上，沒有沾染上任何情緒，卻讓所有圍觀百姓戰戰兢兢，心中拔涼拔涼的。
據說，午時三刻，人之精氣便開始頹萎蕭索，時常處於昏昏欲睡狀態，這個時候行刑，痛苦最小。
縣官站在刑台旁，俯瞰腳下群眾，麵目既嚴肅，又跋扈。
“你們給我聽著！這李家五口作奸犯科，死有餘辜，敢得罪丞相家，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在場各位以後都要引以為戒，誰要再犯，那就沒有砍頭那麼痛快了，到時候，五馬分屍，株連族人也不為過！聽清楚了嗎？”
耀武揚威之後，縣官才回到座位上，百姓依舊不敢發出一語。
而李家老頭和其親眷鎖在桎梏中，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血汙也已幹涸，隻安靜地跪在邢台上，相互偎依著，微微喘氣，連分辨幾句的力氣也沒有。
都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眾人心中都明白，邢台上沒有一個是大奸大惡之人，那個所謂的綁架之罪恐怕都是子虛烏有的罪名。
可就算如此，那又怎樣？
杜若被台下的幾個百姓死死摁住，和她一樣，圍觀者的眼中都充滿了悲憤。當然，還有恐懼。
眼下，李家老小的命運已成定局。
可就在行刑的令箭快落地的那一刹那，空中狂風驟起，不知道把令箭吹向何處。突然，蒼穹陰雲翻湧，日光黯淡，寒氣席卷而來，緊接著，便是片片純淨的雪花紛揚而至。這一幕，震驚在場所有的人，老頭一家也抬起頭，眸子倒映滿天的飄雪，湧現絲絲驚愕和興奮。
“下雪了！下雪了！”人群中，也不知道誰喊了這話，“行刑前突降風雪，其中必有天大的冤屈啊……”
此話一出，全場立即沸騰起來。
“安靜！安靜！”縣官立即凶狠地拍打起桌案來，吼道：“現在是一月，下雪也是平常事！不許鬧！來人，快給我行刑……”
縣官一聲令下，隻見幾個劊子手大步流星走上台去，舉起大刀……
……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
杜若猶如行屍走肉般，遊走在河岸邊，吟唱起了夢中聽過的詞曲。
五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死在自己一念之差下，可悲劇的是，他們就連在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過而死，究竟是為何而死。
愧疚，加上身上的劇痛，讓杜若痛不欲生。
護城河還沒有結冰，碧綠幽深的河水時不時泛起層層漣漪，而河邊寒風陣陣襲來，如一片片削得尖銳的薄冰，杜若站在風口處，靜靜領受這種透骨的冷。
眼下這個局麵，杜若根本沒有任何籌碼和楚家對抗，爹爹是救不了的了，可自己卻鬼使神差般背負上幾條血債。
走到河堤邊，杜若的呼吸越來越虛弱，虛弱得寒風都可逆著鼻息，流竄進喉嚨裏。
“對不起，是我害死你們的……”
杜若無力抬頭，望向天空。
可惜，陽光還是被厚雲遮蔽，隻從的雲縫間透出黯淡的金色光芒。
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石階上，杜若暗暗囁嚅道：“下輩子，杜若做牛做馬來補償你們……”
隨後，隻聽“噗通”一聲悶響，護城河水麵上濺起一陣雪白的水花。可咕咚咕咚冒出一串水泡之後，河麵又恢複方才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