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高山流水(1 / 1)

攝政王遣走門外的侍衛後,獨坐於小廳精巧的四方椅上,望著桌上燭光微躍的青瓷燈盞,若有所思,眉宇間染上淡淡的愁雲,“那真是可惜了”,攝政王一邊擺弄杯盞,一邊說道:“本王來這裏就是想聽你唱一闋《花間詞》,沒想到你竟然患上風寒……看來,今晚是不能如願了”。

浣惜作為天香閣的頭牌,不僅善舞,歌喉更是一絕。杜若在昏迷中恍惚聽到的歌聲,其實就是出自浣惜的夜鶯之喉,恍若天籟,杜若還以為自己不在人間了呢。

“浣惜怠慢了,請王爺恕罪……要不,讓媽媽另外為王爺安排吧,其它姐妹的歌聲其實也不遜於浣惜,足以為王爺掃去煩悶”。

此時,杜若和嫣兒還躲在屏風後,提心吊膽,惴惴不安,這個攝政王在這裏停留得越久,她們就越危險。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起疑心,走過來揭穿真相呢?所以,眼下上上之策,就是快催促這個攝政王離開。

“煩悶?”經杜若那麼一說,攝政王居然自己倒起酒來喝上了,“浣惜,本王也沒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的?”

來這種風月場所的男人,要不就是純粹來尋花問柳找樂子的,要不就是家有悍妻,或其他方麵諸事不順,心存憤懣,想找個溫柔可人的女子喝酒陪聊罷了。攝政王一走進來,便深眉緊鎖,輕言軟語,悶悶不樂的,還不是心情不好?

杜若本想婉言讓攝政王離開,可沒想到自己這不經意的一說,居然扯開了話匣子,真是失策。

“浣惜,既然你身體不舒服,不適宜說太多話,那就彈首曲子給本王聽吧!”說罷,攝政王又連飲幾杯。

“彈……彈琴!”一聽這話,嫣兒倒先緊張起來了,她瑟瑟地掐緊杜若的手腕,一邊焦急地拉扯,一邊壓低嗓音問道:“雪綢,你,你會不會彈琴?會不會啊?”

彈琴?

其實別說彈琴了,杜若被視為掌上明珠,杜百通又注重修養和性情陶冶,從小到大,詩詞音律,歌賦舞蹈,杜若都是師承名家,彈曲對她來說隻是小菜一碟,可她隻怕這個攝政王久久不肯走罷了。

“是……”,斟酌思量了片刻,杜若還是柔柔地應答了一句。畢竟,人家可是王爺,再推脫,恐怕會惹怒了他。

說罷,杜若晃晃手,示意嫣兒去取琴來。好在浣惜的樂曲都是收藏在床邊的木櫃裏的,不用出去拿,不然還是得露餡。

雖然比不上昔年家中那台冰蠶絲為琴弦,千年黑檀為琴身的九霄佩環,可裝飾雕琢還算精致,弦音清洌,還可以湊合著彈。杜若坐在床榻上,以凳為桌放置好弦琴後,輕輕一撥,房內立即激蕩起一陣冷泉飛濺般清脆的琴聲。

玉指輕攏慢撚間,琴音清洌,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聞得如此清明的琴聲,如同端坐在山間閬苑,聽溪水涓涓,微雨敲泉,冥冥中恍若一睹山色淺翠,煙雨空濛的妙境,所有塵世間的煩惱煙消雲散……杜若想起,昔年未嫁之時,杜百通最鍾意杜若彈的這首《高山流水》。他說,隻有像杜若這樣未諳世事,至真至善之人才能彈奏出次曲的精妙,清冽悅耳,不摻雜塵世間任何煩惱。

可今日杜若,已不複當年。不知不覺中,杜若的指法越來越快,越來越猛。如今,仇人猖狂得意,勢焰愈來愈高,而父親仍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自己卻隻能躲在這個天香閣裏終日惶恐。

曲音將近尾聲,杜若卻早已無心撫琴,隻聽“嘣”的一聲,曲盡,弦斷。

嫣兒詫異地怔了會兒,沒想到這杜雪綢看起來蒼白無力,弱不禁風的模樣,可一碰弦就好像跟這琴有深仇大恨似的,剛才那股撥弦的猛勁差點嚇得她喊了出來。

“雪綢!雪綢!你,你沒事吧……”,嫣兒輕輕推了推杜若,卻見她失魂了似的呆坐在床邊,恨恨地緊咬下唇,眸子裏淚光粼粼。

“浣惜,這好好的高山流水,怎麼被你彈得像千軍萬馬在沙場揮刀濺血一樣……”

杜若還沒從方才痛苦激憤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時,屏風外便傳來一陣陣笨重而又有點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王……王爺……”

聽著這充滿醉意的聲調,杜若一時間不知所措,她正想站起來時,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屏風居然被撞倒了。那個自恃是攝政王的男人居然一手掐著酒杯,一手攥著酒壺,神情迷離,酒氣衝天,弄翻了屏風不止,還直接撲上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