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與洪學智將軍在東北邊疆農場(2 / 3)

勞動中間休息時,有的知青起哄,說:“老洪頭,你給我們講個故事吧!”他說:“今天不給你們講故事,給你們跳個舞吧,這是個朝鮮舞。”“好!”知青們來了情緒,一起鼓起掌來。老洪頭站起身來,哼著朝鮮小調“多拉吉,多拉吉!”一邊唱一邊舞。他個兒高,舞姿好,知青們從未看見過,博得了大家的熱烈掌聲。

有一天,大家正坐在糧庫場上休息,有一個天津的女知青從場地中間走過。在糧庫勞動的都是20歲左右的男知青,見到這位女青年過來,就都扭過頭朝她看。女青年走後,老洪頭問在場的知青:“我們場上誰的力氣最大?”知青們有的說這個力氣大,有的說那個力氣大。老洪頭說;“你們說得都不對,我看剛才走過的女知青力氣最大。”大家問他:“你怎麼知道的?”他說;“她走過時,你們幾個的頭都扭歪了,你能不說她力氣最大?”知青們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他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可告訴你們,找女朋友就要像打仗一樣,認準了就要衝鋒,堅決拿下!”知青們又是一陣哄笑,勞動的苦累頓時煙消雲散。

老洪頭的家鄉在安徽金寨縣,安徽是黃梅戲的發源地。我沒有想到,他離開家鄉幾十年,竟然還沒忘記家鄉的戲曲。冬天裏,農場宿舍都燒土炕取暖。他對我說:“小孫,你去挑水,我來燒炕。”說完,他學著“天仙配”裏董永的唱腔唱道:“你挑水來我燒炕。”看著他手舞足蹈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感到,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勞動的歡樂之中,忘記了自己是被勞動改造的對象。

此時,農場的職工和知青早已把軍管會“不要與‘走資派’接觸”的禁令拋在腦後,我們的宿舍成了知青每晚必來的場所。大家聚在小屋裏,有時下棋打撲克,有時聊天聽他講故事。老洪頭的象棋下得特別好,知青中沒有人能下過他。知青小羅不服氣,輸了一盤還要下,老洪頭說;“你的棋臭,是個‘臭棋簍’。”在我們這個小屋裏,沒有“走資派”和革命派的區分,沒有大官和老百姓的區分,也沒有年老和年輕的區分,大家都是普通勞動者,不分彼此,魚水交融。此情此景,令我終生難忘。

他容不得百姓挨餓受凍

與老洪頭相處時間長了以後,農場的職工和知青已完全把老洪頭當作了自己人。尤其是我與他吃住在一起,知心話越來越多。在我的心目中,他不僅是一名叱吒風雲的將軍,而且還是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輩。我發現,他雖然身處逆境,但心裏依然想著人民,尤其容不得老百姓挨餓受凍。

深秋,農場的玉米都已收割。一天傍晚,我陪他到田間散步,老遠就看到農場的看青人員,背著土槍,正在追趕一群撿拾玉米的老鄉。他問我:“為什麼不讓老百姓撿玉米?”我說;“這是農場多年來定下的規矩。”他說:“東北解放戰爭時,我在這一帶打過仗,知道這裏的老百姓一到年底,家裏經常斷糧、吃不飽。為什麼不讓他們撿?我得找軍管會說一說。”我勸他:“你別多管這種事,太平點算了。”他說:“那不行!我不信合情合理搞不過無情無理的。”

正說著,看見軍管會張主任也出來散步,張主任似乎也看見了我們,想躲,但被老洪頭叫住了。老洪頭走上前去,嚴肅地對張主任說:“農場的這個規矩是不合理的。秋收已經結束,過幾天就要秋翻,地裏的玉米不撿幹淨,不就白白浪費了嗎?這裏的老百姓連粗糧都吃不飽,他們來拾點落下的玉米,為什麼要趕他們?你是個軍人,別忘了軍人的根本任務就是保護人民,為人民服務。”張主任被老洪頭說得啞口無言,答應回去研究研究。

很快,農場取消了原有的規定,不再阻撓老鄉撿拾秋後落下的玉米。消息一傳開,方圓幾十裏的老鄉都知道了,他們說,老洪頭敢為咱們老鄉撐腰,是個好人哪!

老洪頭經常對我說,我們共產黨的幹部,不管是老革命,還是年輕幹部,都是來自人民,應該為人民做事。所以,他對老百姓的感情完全發自內心,沒有半點做作。

農場周邊每個月有兩次趕集。每逢趕集的前一天,老鄉們都從四麵八方趕著馬車到農場來拉糧食、酒和酒糟等物品,裝好車後就到加工連門口討水喝。老洪頭看見老鄉喝的是涼水,擔心他們喝壞了肚子,就對我說;“小孫,你以後每次燒兩桶開水,放在門口讓老鄉喝。”從此以後,趕車的老鄉喝上了熱水。他們十分感激,到處說:金寶屯勝利農場來了個好心腸的大官,我們向他討涼水喝,他卻把開水都給我們燒好了,是個好官哪!

加工連老楊家有6個孩子,生活十分困難。他家住在五營,離加工連很遠,每天都要帶著14歲的女兒來場部中學上學。記得那是1970年4月,老洪頭的夫人張文剛好來農場探親。傍晚,天刮著大風,下著小雪,十分寒冷。老楊的女兒跑到我們住處門口躲避風雪,由於穿得單薄,凍得她瑟瑟發抖。老洪頭看見了,上前問她;“姑娘,你是誰呀?”我說:“這是老楊的閨女,正在等她爸爸下班接她回家。”老洪頭轉身回屋,對著老伴喊:“張文,快把你的短呢子大衣拿出來。”他從老伴手裏接過大衣,親自給女孩穿上,並告訴她:“你每天上學來回十幾裏,天氣冷,可別凍著了。”過了一會兒,老楊過來了。老洪頭又對老楊說:“孩子正在長身體,以後給她多穿一點,別凍壞孩子。”老楊握著老洪頭的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老洪頭知道了老楊家的困難後,以後經常給他送錢送物接濟他。這件事農場的人都不知道,隻有我最清楚。我還記得,張文第二天離開農場時,是穿著老洪頭的一件舊棉襖上的車。

最讓我感動的是老洪頭與小付兩個女兒的故事。小付是加工連會計,她有兩個女兒,大的4歲,小的3歲。有一天,老洪頭看見兩個小姑娘挎著籃子從門前走過,就問:“你們姐妹倆幹什麼去呀?”“媽媽讓我們撿柴火。”他又問:“你們是誰家的孩子呀?”我聽到老洪頭的問話聲,走出來告訴他:“這是小付家的兩個女兒。”老洪頭看看馬路上來來去去的馬車、牛車,皺皺眉頭,彎下腰來對孩子說:“爺爺幫你們撿好嗎?”說完,他接過籃子,幫姐妹倆拾滿了柴火,護送她們回了家。他對小付說:“孩子太小,你以後不要再讓她們幹活了。路上馬車很多,孩子在路上很危險。”小付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過了幾天,兩個女孩又來到我們門口。我問:“你們來找誰呀?”女孩說:“來找老洪頭。”她倆進了屋,對著老洪頭說:“洪爺爺,我們這裏有好吃的給你。”女孩從口袋裏掏出半塊烙餅,伸手要給老洪頭。老洪頭被兩個女孩的真情所感動,說:“好孩子,你們自己吃吧!吃飽了好長身體。”孩子啃著餅,又說:“洪爺爺,媽媽讓你到我們家去玩。”老洪頭連連說:“好!爺爺一定去。”

目睹了將軍與兩個女孩對話的這一幕,我的眼睛都濕潤了。老洪頭對人民的無私大愛,換得了老百姓對他的衷心愛戴。

他與小啞巴的終生情

老洪頭幫助老鄉的事傳開以後,農場職工,不管認識他的還是不認識他的,都對他充滿了敬意,主動關心保護他,讓軍管會的頭頭們也感到無奈。

農場有個郵局,隻有一名姓張的職工。我每天幫老洪頭去取報紙,與老張比較熟悉,但他不認識老洪頭。他每次見到我總是說:“老洪頭有什麼事,你隻管說,別客氣!”秋收農忙季節,我們加工連全體職工都要投入搶收,早晨4點起床吃飯,走10多裏路趕到地裏,中午在地頭吃飯,晚上收工回來已是8點多鍾了。那天我回屋放下工具,一路小跑趕往郵局,看到郵局的燈仍然亮著。老張開門,看見我跑得滿頭大汗,就說:“我知道老洪頭每天都要看報紙,這一段時間你們回來得晚,我不下班,等著你來取報。”我把老張的話回來給老洪頭說了,他十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