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腰杆始終是硬的,但是他內心受到的傷害是很深的。1959年,爸爸受彭德懷事件的牽連被罷官,受到黨內軍內高級幹部的批判,從高位下來,受到不少人的冷落。世態炎涼,使他的心受到了極大挫傷,但是他用堅強的毅力,懷著共產黨人坦蕩的胸懷,回到人民之中,接受時間的考驗。他像一粒種子在人民的沃土中生根,開花,結果。“文革”中爸爸最鄙視那些為了過關,胡說八道揭發別人的小人。他認為一個人的人品是最重要的,不能苟且偷生。“文革”的日日夜夜,無數次的批鬥,爸爸從不違心的去揭發別人。一套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襯透著他錚錚的鐵骨。
爸爸被貶到金寶屯農場,苦和累沒有壓倒他。雖已60歲高齡,他仍和年輕人一樣扛麻袋,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幽默,使得一群知青圍繞在他身旁,聽他講人世的奇聞百態,體會他豐富的閱曆。他的真誠感動著周圍的人,農場裏有個小啞巴,經常不聲不響采來蘑菇送給他。他的炕頭總圍攏著一夥人,他和他們下棋,為輸贏爭得不亦樂乎。
1972年的12月我要去當兵了,這是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中學畢業時四個麵向,因父親的問題學校取消了我畢業分配的資格。從1969年底我就在家徘徊,期間也跟媽媽回過四川老家,想在那裏找事幹,舅媽家在深山中,生活很拮據,自顧不暇,我隻好作罷。我又到長春郊區下鄉勞動。“9·13事件”後,對老幹部有些鬆動,在多方麵努力下,我才得以參軍。臨行前爸爸找我談話,為我們家有了一個女兵而高興。他說你媽媽14歲就參加紅軍。部隊鍛煉人,改造人。叫我不要怕吃苦,苦難會造就人。背負著父母的期望,我來到部隊,期間我下過夥房,幹過燒火、喂豬的活,從一個學生成為一名軍人,我為自己的軍旅生涯感到自豪。
1976年粉碎“四人幫”,爸爸重新穿上了軍裝,回到部隊,回到了闊別17年的北京,蒙受10多年的冤屈得到平反昭雪。爸爸重新煥發了幹勁,要在有生之年為部隊的建設,貢獻他全部的力量。他下部隊搞調查,足跡遍布邊疆海防,他為我國的國防工業和後勤建設嘔心瀝血,逢年過節很難看到他會在家裏過一個完整的節日。
爸爸對幾個老帥充滿了敬重之情,作為總後勤部長,一直關心著他們晚年的身體健康和生活起居。他為葉帥、劉帥、徐帥、聶帥的醫療救治,傾注了許多心血。他親自過問病情和救治方案,有時連夜趕過去。爸爸是葉帥搶救小組的組長,在葉帥病危時,抗生素引起菌群失調,出現粘液便,301醫院的穆善初副院長提出停用抗生素,當時這要冒很大風險,爸爸明確表態支持穆副院長,做他的後盾,承擔一切責任。在穆副院長的精心治療下,葉帥的病情得到了緩解,從那以後穆副院長和爸爸建立了相互信任的關係。在爸爸病重期間,穆副院長每次到爸爸的病房總要在病床前默默的坐一陣,他們的心是相通的。
爸爸聽說朱老總的夫人康克清媽媽在地方的待遇很差,就說朱老總的夫人我們軍隊一定要管,他指示總後管起康媽媽的生活,並從總後派出廚師去康媽媽家。
1988年爸爸第二次被授予上將軍銜,在別人看來爸爸一定很得意,但是我們子女從未聽他提起過兩授上將的事。他以一顆坦蕩的心,平靜的對待,他從一生幾起幾落中得到了大徹大悟。他總是說,與那些戰爭中犧牲的人和“文革”中被整死的人比起來,他是幸運的。他認為當官就是要多做事,為人民多做有益的事,這才是共產黨人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