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承芳
一
因我在全國知名的將軍縣金寨工作多年,有幸認識赫赫有名的曾兩次獲得上將軍銜德高望重的老首長——洪學智將軍,這是我一生中最為值得驕傲的事情。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春節前夕,我跟隨金寨縣赴京慰問團受到洪學智上將的第一次親切接見。
據不完全統計,當時在北京居住的金寨籍老將軍和省部級以上幹部就有百位之多,正式慰問一定要趕在春節前。如果沒有洪老首長的關懷支持,我們那次拜訪慰問老首長的任務是無論如何也完不成的。
赴京慰問團共有4人,上火車時天空已飄灑著雪花,我們不僅帶去了家鄉56萬人民對遊子的思念之情,還帶去了家鄉的土特產板栗罐頭、獼猴桃酒和茶葉,坐在火車上我就想這麼多瓶瓶罐罐到北京火車站怎麼辦?在火車上坐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不到10點鍾就到了車站,還沒有下車,就看到原北京軍區副政委少將陳祥老首長受洪學智上將的委托,領著總後勤部的人來迎接我們了。
當時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地麵溫度是零下20多度,比較怕冷的我心裏頓時熱乎乎的,我想洪老首長派人接我們,不光是對我們赴京人員的熱情,更是對家鄉對革命老區人民的深情和厚愛。
接我們的汽車都是奧迪和藍鳥,第一次坐上了“裏麵人能看見外麵,外麵人卻看不見裏麵”的高級小轎車,那種新奇興奮和汽車裏的暖氣融在一起,真有溫暖如春的感覺。
老首長安排我們住進了總後勤部剛剛開張的京豐賓館,賓館坐落在豐台區,高達20多層,上下都有電梯。從大門門衛到總台,從客房到餐廳,所有的服務人員都是金寨的小青年,我們一下子就有了賓至如歸的親情之感。
京豐賓館建成後,需要服務人員。1983年,國家民政部、林業部、衛生部、總後勤部和財政部赴老區調查組來到金寨縣,了解金寨縣貧困的原因和解決貧困的方法,經過調查組艱苦細致的工作,調查組全體人員為金寨人民對新中國的成立所做的巨大犧牲而深感震撼,為金寨人民對新中國的建設所做出的奉獻而震驚,調查組關於金寨縣貧困的成因及解決的辦法的報告分別呈報到黨中央國務院和四部委。據說,洪老首長看到報告後茶飯不思,徹夜難眠,當即建議賓館領導到他的家鄉金寨招工。那時到外打工還未開始,洪老的建議不僅很快解決了京豐賓館用工問題,也為家鄉金寨的青年們找了一條出路,到賓館的小青年都是初中以上的文化程度,都是經過層層推薦嚴格考核的優秀青年男女,是洪老首長為使老區人民脫貧致富搭建的第一個平台,是金寨縣第一批走出大山的有文化的打工仔,為後來的大批農民工勞務輸出開了先河。百名青年到京後,洪老專門到京豐賓館看望並教育他們說,“隻能做好不能做壞,要開闊視野,對新事物要敏感,隻能為家鄉爭光,不能抹黑。”
我們看到的服務員個個光彩照人彬彬有禮,真不相信一年前還是不懂事的山裏娃,現在已是首都京豐賓館的服務員,真是環境改變人哪!3年後,京豐賓館的金寨籍服務員大部分跳槽了,有的到商海裏遊泳去了,不少人成了小老板,有的刻苦讀書,最終圓了大學夢,有的繼續留在京豐賓館成為管理層的骨幹。
到北京的當天,遵照洪老首長的指示我們休息了一天,晚上陳祥老首長為我們接風洗塵。聽說洪老首長第二天要接見我們,我們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代表團團長薑師信比我們更激動,他承擔著向洪老彙報的任務。他說睡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想著金寨老區人民的重托,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半夜起來抽煙。他想著怎麼樣利用這次老首長親自接見的難得的好機會,好好把老百姓的心裏話向老首長敘敘,把老百姓的困難向老首長擺擺,把老百姓的意見向老首長講講,把老百姓的願望向老首長提提。
當我們剛走進總後勤部辦公大樓的門前,就看見身材魁梧的老首長已笑眯眯站在門口迎接著我們,和我們一一握手並以老家接待人的方式,讓客人走在前麵,主人跟隨在客人的後麵,讓客人先進辦公室,使我萬分感動。我也見過不少領導,最客氣的從辦公椅子站起來一下就不得了了,像洪老首長這樣接待我們,那真是天高地厚了,讓我們承受不起呀!
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洪老首長的辦公室裏,他手拿著一頁寫著我們姓名的紙,逐個對號的辨認,他看到我時就問,“你是做婦女工作的吧?”薑師信回答說,“她是副縣長”,洪老首長聽罷又對我說,女同誌當縣長不容易吧?聽洪老首長的一句不容易,我當時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為了活躍氣氛,接著洪老首長開玩笑地說,“你們都是家鄉的父母官,是地頭蛇,是土地神,有什麼話就說吧!”聽他這麼一講,本來拘謹得連熱得冒汗都不好意思脫棉襖的我們,一下子隨和了,薑師信放開膽子打開了話匣子。洪老首長邊聽邊記邊問,聽到動情處他的眼睛都濕潤了,我看他不時地拿著手帕擦眼睛,他聽完彙報後不無感慨地說,“家鄉的父老鄉親們真是太好了,生活也是太苦了,我們回去的太少了,是要為老區的人民辦些實事了,不然對不起江東父老啊!”聽了洪老首長的一席話,我心裏熱乎乎的,感到金寨人民的脫貧有了指望,同時也感到自己身上所負的責任加重了。
後來邢秘書告訴我們,老首長在我們到京的第二天本是到華北各地視察工作的,但為了不冷落我們,所以在百忙中抽出寶貴的時間在他的辦公室接見了我們。視察回京後,在家設宴招待我們。
在老首長家裏,他身著便裝,腳蹬布鞋,笑容可掬,慈祥可親,我們沒有了距離,就像晚輩與長輩在一起促膝談心一樣,我們與洪老首長麵對麵無拘無拘無束地聊著家常,聊著家鄉,涉及的話題很多,他問薑師信,雙河大廟門前的大樹還在不在了?大廟的香火還旺不旺?特別問到計劃生育的政策執行起來難不難?他講到家鄉有一個超計劃生育的人寫信給他,讓他給縣裏講講情少罰一點款,我迫不及待地接過他的話,向他彙報計劃生育工作的有關情況和存在的困惑,對他的親戚超計劃生育也同樣按政策規定進行了處罰,他插話說,“你們做得好,處罰得對,不然國策不就落空了麼?俗話說得好,王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何況還不是王子呢!”聽他一席話,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我為身居高位的將軍體察下情、高風亮節、不徇私情、以身作則的務實作風而更加敬佩他了。
席間,他就像自己的長輩那樣,親自不時地為我們斟酒夾菜,生怕我們喝不好吃不飽,他自己卻吃得很少,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們吃。同桌的幾位先生有酒量又怕喝多了出洋相,把不勝酒力的我推到第一線,一杯酒沒喝完就成了紅臉關公。一頓飯用去兩個多小時。飯後端上了水果,並叫來長孫為我們表演了《洗澡》的啞劇小品,小男孩隻有六七歲,小孩幽默滑稽的演技,把我們逗得捧腹大笑,我看老首長以陶醉的目光欣賞著愛孫優美舞姿的那種狀態,就像普通老百姓家庭的老爺爺一樣在與兒孫同樂的神情,我的心裏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和幸福,因為我看到了一個國家領導人的博愛之心和平民情懷,這是國人的大幸,是家鄉人的大幸。
看完孩子精湛的啞劇表演,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還是城裏的孩子聰明能幹。”我們話音剛落,就聽洪老首長說,“根本就不存在農村小孩比城裏孩子笨的問題,關鍵在於培養教育。老家農村有幼兒園麼”?聽老首長這麼一問,我喝過酒的臉就更紅了,不知如何回答,因文教、衛體、計劃生育都屬我分管的工作範圍,幼兒教育非常落後,真是不好意思回答他的提問,但此問題又是回避不了的,我隻好硬著頭皮回答了他的提問。20多年過去了,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回答的具體內容。當時我對老首長說:“農村沒有幼兒園,“文革”前縣城隻有一所幼兒園,“文革”後隨著孩子們的增多,小學的教室不夠用了,就把幼兒園的房屋讓給了小學,縣城的孩子都沒有幼兒園可上,哪能顧得上農村的孩子們呢!”他聽了我的回答後,心情沉重地說,“真是對不起老區的孩子們啊”!聽了這句感人肺腑之言,我慚愧地流淚了,對不起老區孩子們的是我沒有盡到分管縣長的責任,而老首長卻沒有批評我反而自責,怎能不令我這個小小的芝麻官汗顏呢!洪老首長真是鄉音鄉情未改,赤子之心未變。
我們從北京回來時間不長,在洪老首長的直接關心下,國家的財政部、民政部、衛生部和解放軍總後勤部聯合發出向所有革命老區派出醫療隊的文件,用3年時間免費為老區人民看病治病,金寨3年共迎來了軍地醫療隊48支近600多位醫務工作者,他們像當年的紅軍一樣滿腔熱情,走村串戶,訪貧問病,感動的老區人民奔走相告,“當年的紅軍又回來啦!”
洪老首長一句“農村有沒有幼兒園”的問話時時在我耳邊響起,洪老首長孫子優美的舞姿時時在我的眼前晃動,真比鞭子抽打還讓我難受,也比鞭子抽打更令我激奮。我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山裏的孩子們像城裏孩子一樣有幼兒園可上,我就不相信城裏人能辦到的事,我們山裏人就辦不到。我與縣婦聯,教育局,城建局製訂一個五年規劃,五年內辦一所縣級示範幼兒園,區鄉所在地辦一所民辦公助的幼兒園,村中心小學辦學前班。經過全縣幹群上下的共同努力,縣城幼兒園在我們去北京的當年的9月1日正式開學。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逐步深入,民辦幼兒園也孕育而生。沒有到5年的時間,全縣以縣辦幼兒園為龍頭,民辦公助幼兒園為基礎,民辦幼兒園為補充的幼兒教育網絡基本形成。1986年洪老首長終於回來了,家鄉人以放喜炮這最古老最傳統的歡迎方式,迎接這位革命的戰將、新中國的功臣、大別山的驕子。洪老首長走到哪裏,歡迎的喜炮就放到哪裏。他首先到小學和幼兒園視察並興致勃勃地觀看了孩子們的文藝表演。我看他觀看表演的那種神態,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愛孫表演啞劇一樣的專注,一樣的欣賞,一樣的快樂,一樣的高興。我想洪老首長可能是從家鄉孩子們稚嫩的表演中,看到了金寨的未來,看到了國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