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並沒有向她期待的方向發展,殼子仍然又硬又黑,唯一不同的是,一個尖尖的東西從伸了進來,戳在她還光禿禿還沒有長羽毛的小屁屁上,咯的好難受。
更難受的,應該是大白吧,因為他的嘴殼被蛋殼折斷了!
大白用翅膀捂著斷了的嘴,強忍著痛,連一聲“嗞~”都不敢發出。兩隻眼睛直直的瞪著蛋,希望有點什麼動靜。
回答他的,仍然是寂靜。
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夜風襲來,樹葉卻都靜止了。大白像一座雕塑,立在窩邊,嘴角的血滴一顆顆滾落在窩邊、羽毛、脖子上。他第二次恨自己這麼無能。
第一次是小東西的母親去世的時候。她一隻平凡的白鷺,小名叫絲琴。猶記得和絲琴相識是在四十年前:“江南淥水多,顧影逗輕波。落日秦雲裏,山高奈若何。”那一年,大白連續三月鏖戰小龍,終於勝利喝龍血喝得酩酊大醉。大白幻作人形,半依偎在梧桐樹頂端,雪白的長衫灑滿褐紅色的龍血,越發襯托輪廓精廊。
男主角光環俱現的時候,女主角姍姍來遲。
浪蕩人間許多年,第一次心動的感覺真好。
絲琴有一對靈汪汪的大眼睛,羽毛白的發亮,爪子黑的反光,一對大大的翅膀從山間的雲霧裏優雅的亮出,身形碩大健美,流線暢快。寬大的翅膀從樹邊帶過一場風,風力仿佛帶著一陣似有似無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去看,想去聞。最迷人,是那一回頭,鮮紅如牡丹的丁香小舌俏皮一彈,一聲低鳴,脆響在山裏,反複彈奏出讓人心跳戛然而止的樂章。
來不及回憶許多,天色暗得,雲都快隱藏在黑幕裏。
大白用爪子扒了扒蛋,生怕尖尖的爪角傷到裏麵的小東西。
看看窩正下方的大青石,狠了狠心,大白做好最後的準備了。本來打算等小東西出來後,給她細細的講斯琴的故事,現在看來沒有時間了。
大白幻作人形,淩空打坐,吐納丹田之氣,一團淡藍色氣暈從胸壑緩緩淌出,漸漸沉澱,扭成一股均勻的氣,緩緩從縫隙灌入蛋殼。
小東西在裏麵,感到一陣溫暖,仿佛回到了大白那999個抱孵的日子,身體每一個毛孔都盡可能張開,吸收著這一股恰到好處的暖意。不知道怎麼,腦海裏竟然無厘頭的彈出許多似仙境似夢境的畫麵:一個遊蕩的仙,一隻平凡的鳥,一顆巨大的蛋。這時候,環繞著自己的溫暖漸漸變得略帶一絲涼意,畫麵變化成滿身是血的絲琴,低頭落淚的大白……小東西感覺打了個哆嗦,可是這股冷氣仍然沒完沒了的輸送進來,腦中接受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冰,越來越冰,她要被凍壞了。
大白有些浮躁,往日裏輕而易舉就能完成的吐納輸送,今天久久沒有進入狀態。他不由得想起絲琴的墓碑,就沉在花灣裏深處,溪水湍急轉彎那個地方。不知道這一次被捉回宮中,還有沒有機會下凡來祭奠,不知道女兒以後能不能找到那裏,她以後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怎麼活下去?她是像我為仙多一點,還是像絲琴為鳥多一點?
在無盡的煩惱中,大白終於完成了吐納輸送。收回氣息的最後一刻,天驟然而黑。無邊無際的黑幕中被一絲光亮如盤古開天地般劃開。
大限來了!
大白用盡全部力氣,將蛋從樹端拋下,沒入沉甸甸的黑暗裏,像是被一團棉絮包裹住,發出一點悶響,不過瞬間,隻聽嘭的一聲,天地界限間光亮爆發的聲音遮蓋住了一切。
躲在山中洞穴深處的黑將被震的渾身發抖,仿佛自己已經變成了粉末般。仿佛過了一個實際那麼久,他輕輕點了點指尖,才慢慢的的,從死亡的恐懼裏複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