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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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氣如同山野的花朵,不開就不開,要開就接二連三,成枝成串的。唐侯從望日峰回到族堡,仍然沉浸在興奮中。屁股剛挨鋪就聽見窟外有響動,抬頭看時木檉已走進窟來。唐侯跳起來,幾步蹦跳過去,一把拉住他說:“可把你盼回來啦!”

木檉看看唐侯這舉止,就知道他一定等急了:“我回來遲了,等急了吧?”

唐侯趕緊說:“不急,誤不了下種就行。你先說求到種子沒有?”

“這你就放心吧,保準夠用!”木檉握著拳說。

唐侯蹺起大拇指誇:“你真行!”

木檉說:“不是我行,是你料事如神。”

此去正如臨行前預料的那樣,各族各寨留下的種子都不多,餘頭有限。因而,他按唐侯的交代多跑了幾個族寨,雖然耽擱了幾日,總算把種子給湊齊了。木檉一五一十地敘說著,忽然眼睛一眨,問唐侯:

“你猜我見到孰啦?”

“孰諾?快說。”唐侯猜不著,催問。

“見到了你二哥。”

“棄兄呀?”

“就是他。”

唐侯更為高興。這位兄長,他隻見過一麵,還是很小的時候。他的故事可早就知道了。他從娘胎裏溜出來就和別的小仔大不一樣。別的小仔一落地就哇哇哭叫,他不哭也罷,還咧著嘴笑。他那嘴長得很大,把臉都擠小了,鼻子、眼窩密集到一堆兒。笑是個樂事,可是他一笑把鼻子、眼窩擠得更小,簡直醜得嚇人。人人都說怪,他就被當做怪胎扔掉。剛巧出巡的父王回來,說再醜也是自家的仔,就把他抱回家裏。因為遺棄過,他就被眾人喚做棄。棄長大後,那個大嘴也跟著長大,大嘴是個填不滿的坑,他吃的比別人多得多。要不是生在大王家,早把他餓成了個瘦猴子。許是能吃的緣故,他對粟禾癡迷得最厲害,很小時就喜歡禾苗。大王就將他送往薑族,他外祖父的族寨土地很多,他就在那兒務植粟禾。後來他還真把粟禾務植出明堂,當上了教民稼穡的農官,人稱後稷。因而,他那被扔的故事也就加枝添葉。傳說他被扔過三回,牛、喜鵲和老虎都保護著他,那就太神奇了。這是後話,放下暫且不說。

先說唐侯和這位兄長見麵,那是給父王過壽。那一載聚到王垣,他才見到大嘴兄長。別看兄長嘴大,從那裏蹦出來的話可不多。還有那位三兄契,也有些生分拘謹,他也是在外族長大的。話多的是兄長摯,他的嘴不大,卻說完了兄弟幾個的話。那回見麵後,他們各居一地,還真沒有再見過。木檉提起兄長棄,唐侯立即問:

“他好吧?”

木檉一揚臂說:“好!他可出息多啦!”

剛說到這兒,放齊、巫首、皋陶、羲仲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不少人。木檉和眾人打過招呼,就取出一樣東西讓大家看。天黑下來了,窟裏點著一支鬆明還有些暗,皋陶便又燃起一支。火光照著木檉的手,和他手中的一塊石頭。這石頭和常見的石頭有些不同。常見的石頭,或是方的,或是圓的。這石頭卻是一片,像是個大大的手掌,掌尖有利刃,如同一把刀。掌背還有一個圓洞。眾人看著片石心想,一塊石頭值得這麼擺弄嘛!木檉見大家不解,就說:

“都別小看它,這可不是一般的石頭,這是唐侯兄長棄製成的石耜。”

“這東西有啥用?”眾人問。

木檉告訴大家,這石耜是種地的。隻要往這石洞裏塞一根木棍,就能用它鏟土翻地。地翻虛絨,粟禾出土後長得才快。這可比咱使喚木棍杈土省力得多,薑族種地都使用這東西。眾人聽說都往前湊著看,唐侯看看也覺得不錯,放齊仔細瞅瞅問:

“帶回來幾個?”

木檉說:“一個。一個就行了,咱可以照這樣子做呀!”

這時,眾人把亥子往前一推,說:“你瞅瞅,到底能不能做?”

亥子是唐族的石匠,族人打獵用的石球就是他做的。他從河穀裏撿些石頭,這邊磨磨,那邊蹭蹭,打磨光滑,鑿個眼,拴上木杆。打獵時遇到老虎、豹子、野豬,獵手不急於衝上前去棒打,先將這些拴著木杆的石球拋投過去。石球帶著木杆一碰那獸,就一圈一圈纏裹緊了。木杆拴牢,猛獸在樹林裏被木杆阻攔著,前不去,退不後,急得瞎蹦亂跳。折騰上一氣不再有勁,大夥兒一擁而上就把那猛獸捕到手。石球是獵手離不開的工具,亥子是族人離不開的石匠。

亥子拿著石耜一看,說:“這不難,二峰山麓有的是片石,挖下來打磨打磨就能使喚。”

“那你快給咱做,趕下種就能使喚啊!”唐侯吩咐。

說過石耜,木檉從行囊中一摸,抓起一把碎石子般的東西,手一展亮在大家眼前。這是啥呢?比粟米大得多,圓溜溜的像是雀眼。木檉又給發呆的眾人解釋:

“不知道吧!這是菽,也是吃食,是棄采摘種下的。讓我帶些給唐侯,咱們沾唐侯的光啦!”

這麼大的籽顆,又圓又大,肯定比粟禾好種好收。眾人看得好不欣喜,往後有了好用具、好種子,還瞅沒有好日子呀!就有人蹦跳著呼喊,呼喊得大家都想蹦跳。洞窟這會兒有些憋窄,皋陶舉著火把走出去,眾人相隨而出,在窟前的空地上蹦跳開來。木檉帶頭唱道:

石耜翻土,

播植粟菽。

眾人合唱:

多收籽實,

日日飽腹。

歌聲在夜空中格外響亮,聽到的人都跑過來。有的擠攘著看熱鬧,有的鑽進人圈一起高唱,還有的和著歌聲跳個不停。族人高興,唐侯更高興,他夾雜在人群中又唱,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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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木檉去背種子的人上了路,亥子也上手打製石耜,下種的事情有了著落,唐侯把心思放到吃食上頭。

掰開指頭謀來劃去,怎麼也少幾十日的吃食。別說幾十日,就是一日也不行啊!一頓不吃就餓得慌慌的,腿軟手顫,走不動路,拿不起東西。眼下火燒眉毛的事就是讓族人都能填飽肚子。野菜能夠填肚子,可光野菜不行,沒有粟米不吃得人拉了稀才怪!獸肉能夠填肚子,可時下已進入禁獵期,不能在禽獸身上再打主意。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借粟,唐侯趕忙叫來放齊合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