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孔壬進院時,歡兜大喊大叫,掄著棍子把衛隊的頭目攆得一圈一圈亂轉。他趕緊上前攔擋,緊擋慢擋還是遲了。歡兜手起棍落,隨著一聲尖叫,頭目臉上濺出血點!再一棍下去非把那廝打死不可,孔壬急步上前摟住歡兜。歡兜的怒火沒滅,憋得高聲吵嚷:
“打死你個軟鬆,帶那麼多人竟能把後羿放跑?去,帶人給老子攆回來,攆不回來小心我擰掉你的狗頭。”
孔壬忙勸:“消消氣,大人不和小人一般見識。”
他邊勸邊推,把歡兜推進屋裏。孔壬明白歡兜這火氣的來頭,衛隊沒攆上逃走的後羿隻是由頭,背後的事才是主要的。傭士的事沒有著落,他犯急呀!歡兜還冒著火嘟囔,孔壬說:“別再發火啦,就是把後羿攆上,把那個殉人追回來,能充了咱的大數嗎?不能啊!還是趕緊合計個別的辦法。”
這話戳到了歡兜的疼處,他瞪大紅腫的眼睛說:“各族都不送,他大王的兄弟帶頭搗亂,咱有啥能耐?就等著他坑咱吧!”
聽口氣,歡兜對摯王那嚷罵還有氣哩!說實話,對那嚷罵孔壬也有氣,可是有氣能咋?能收了場,還是能救下自個的命?隻得有氣變沒氣,悄悄生主意。你別說,這孔壬低下頭一悶乎,還真悶乎出個點子。他來找歡兜就是因為有了招數。他衝著急紅眼睛的歡兜說:“咱總不能坐在野地裏等狼啃吧!”
歡兜見孔壬說話不急不躁,就知道這家夥有了主意。在聯手裏頭,就數這家夥鬼點子多。有了點子,常不明說,還要繞彎子逗弄人。他催道:“有屁快放,都火燒眉毛啦,你還堵咽個球!”
孔壬的點子是從歡兜那裏琢磨出來的。歡兜說過,跟著摯王出巡的時候,住在黎族寨裏。因為唐族偷盜黎族,又假借狐族的名義。狐族得理不讓人,逼著唐侯去那裏賠情道歉。沒想這事被摯王碰上,當下就要把那個狐頭拖到山梁上喂狼,嚇得那廝尿了個兩腿濕。說這話時,歡兜笑得嘿嘿的。歡兜是當笑話說給孔壬的。孔壬聽了,跟著發笑,笑過了,卻沒忘記這個膽小的族頭。這回殉人的事有了周折,他頭顱裏一繞彎,便彎到狐頭那裏。這遍天下的各族隻乖乖送來一個傭士,這個傭士不就是狐族的嗎?狐族按期送人還不是因為族頭膽小怕事嗎?那回若不是唐侯替他求情,他的小命早成了一潑狼屎。這回若是惹怒大王,唐侯也救不了他的小命,所以,他早早就把傭士送到了。孔壬提起這些,歡兜煩惱地說:
“就這呀,我以為你有球啥救命的點子。再說他軟鬆,人家已經把人送來啦,你還要咋?”
“要咋?”孔壬嘻嘻一笑,“我要他把咱需要的殉人全送來?”
歡兜眼睛瞪得不能再圓,眼球上的血絲都看得一清二楚,說:“那合適嗎?”
孔壬小眼睛一斜:“還合適個球!合適咱就沒命啦!”
是這樣,天下哪有那麼多合乎情理的事?歡兜不再猶豫,催他快說。孔壬說:“沒啥說的,就是讓他族送來幾十個人頂數。”
歡兜心裏一忽閃,這倒是個沒法子的法子,轉眼又憂慮:“狐頭願意送人嗎?即使他願意送,族人要是聽見風聲全跑了,你去哪裏抓?”
歡兜憂憂地瞅著孔壬,隻見他嘻嘻笑著,兩隻眼睛眯得沒了眼珠,不緊不慢地說:“事情緊急,實話實說肯定不成。咱隻好另來一手,弄他個哄死人不償命。”
歡兜死死瞅住孔壬,眼睛一眨也不眨。見他真著迷,孔壬才慢慢說出他的辦法。聽得歡兜興奮地連連拍手:“好啊!這一來就救了咱哥兒的命,好啊!”
拍畢,他問:“這事孰辦為好?”
孔壬想都沒想就說:“這麼大的事,旁人去不行。狐頭認識你,隻有你去。”
歡兜低頭一想,是這樣,孰去也靠不住,萬一有個閃失就會耽誤大事,當即決定帶著人連夜趕往狐族。這事說妥,歡兜又說起後羿逃跑的事,他說:“總不能這麼算了吧!”
孔壬也說:“哪能呢!這麼下去豈不沒了王法。”
歡兜問:“那你說咋辦?”
孔壬說:“不管咋辦,現在都不能辦。派人去追,後羿武功好,箭術高,明擺著要吃虧。你想他能跑到哪裏?我猜他哪兒也去不了,還是回到唐族啦!咱暗裏打探清楚,隻要他在那裏,待大王喪事辦完,告知摯王再去抓他。到時候,隻費點吹灰的力氣,嘿嘿,就把他攥到手心裏啦!隻要捏到咱的手心,那還不由你呀,把他揉成圓的就是圓的,拍成扁的就是扁的。”
一席話說得歡兜哈哈大笑,孔壬也眯著眼睛樂嗬。
82
歡兜的突然到來著實令狐頭沒有想到。他滿臉堆笑地往裏迎接這個宮官,一邊卻暗暗琢磨這家夥來幹什麼。這個宮官他記得很準,那回一見麵,他盯上的就是歡兜。歡兜個大,頭大,眼也大,渾身的肉顯露著少見的富態。孔壬看他一眼,就將他認作孺王,暗想,到底是當王的胚子,長得就是大王模樣。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歡兜身旁那又矮又黑的人才是孺王。他定睛瞧瞧孺王,發現他也不可小看,你瞧那兩隻眼睛,雖然不大,卻滴溜溜轉哩!若不是孺王緊著指撥給他法子,說不定他還要暗自琢磨下去。
在黎族狐頭真領教了孺王的厲害。他明白和孰打交道都鬆心,唯有這和王族有牽連的事是必須提著心的。有了那回差點喂狼的教訓,這次一接到摯王選送傭士的命令,他就下狠心去辦。孰也清楚,這是送死的事,都瞪大眼瞅著他這族頭從哪兒下手。這族裏一群一夥的,拔起樹根帶起土,是那麼好動手的嗎?他瞥一眼那些老虎一樣的目光,就換了一種幹法。種地都趁土軟時幹,那就從軟處下手吧!嘻嘻,這事能難倒別人還能難住他,要是沒有這三球兩下,他還當得穩這族頭?他把目光盯住沒團沒夥的孤兒寡母,明明知道這麼做不公道,可這送死的事讓孰幹能公道呢?就這麼,狐頭心一橫宣布,畺子去當殉人。寡母孤兒也有幾個人可憐的,他剛把畺子囚在窟裏,就有人找上門來求情。這一招兒他是料到的,求情的人一開口,狐頭便問:
“我也覺得不合適,你看孰去合適?”
孰去送死都不合適。求情的人都不敢說別人,悻悻地離去。因此,狐頭早早就派族衛將畺子押去。押送的人回來,狐頭才鬆了心,可今兒這歡兜找上門來又有何事?他正犯嘀咕,歡兜的臉上已布滿了笑容,張嘴就說:
“祝賀,祝賀!我來給你彰功。”
“我這小族頭,有啥功勞呀?”狐頭問。
歡兜笑眯眯地說:“這回送傭士你族最早,摯王說你帶了頭,立了功。”
狐頭連忙謙虛地說:“大王有令,我咋敢不遵,談不上功勞!”
“有功勞,你一帶頭,各族很快送夠傭士。因而摯王要表彰你,命我來給你賜名:狐功!從今後你就叫大王賜給的這名。”
哈哈,狐頭變成狐功,他可高興啦!他沒有想到要立功,隻要不受責罰就行,孰料卻受到大王的表彰,心裏美滋滋的。他趕緊讓手下人備些吃食,招待歡兜進餐。
歡兜說:“不急,還有好事相告。”
狐功亮著眼睛問是啥好事?歡兜喜眉笑眼地告訴他:“這次葬禮可隆重哩,要去很多人送先王殯天。摯王想到了狐族,讓你們多去些人。你別以為這是去人給先王送葬,其實這是大王對狐族的偏愛,讓那些刁民去還怕髒汙場子。再說,送葬不過就是磕個頭,磕過就沒啥事了,還不是看熱鬧呀!你狐族的人啥時候能去王垣?能見這麼大的場麵?”
狐功打消顧慮,興奮起來,忽閃著眼睛說:“真感謝大王,那我就把族裏的男女老少都帶上,全去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