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
生活圓桌
作者:哲人二
在豆豆那間每個月800塊錢租金的專門畫室裏,我總是會不住地打噴嚏。我的鼻子一直接受不了油彩的味道,如果要忍不住抽支煙的話,就會輪到她咳嗽不停了。她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學過工筆,現在專攻水彩。她的一些畫作送到城隍廟古玩市場她朋友的店裏寄賣。從目前的情形看,賣畫的收入僅能夠維持畫室的租金,以及繪畫材料的開支。很顯然她不是依靠這些收入養活自己。豆豆現在就職於本地的一家晚報社,根據版麵內容畫一些版花插畫。先是在一家廣告公司,偶有戶外作業,在一些剛粉刷好的雪白的圍牆上畫粗線條的山水花鳥。豆豆很喜歡這份工作,充滿激情,像尾快活的遊魚。可是她媽媽對這份工作不滿意,覺得她穿上戶外工作服的樣子就像是一名拆遷民工。
剛完成一幅古城樓的繪畫,豆豆坐下來休息,為了更舒服點,她的膝頭墊著一本《國外水彩大師名典》,然後雙手托腮。她此時的側影我覺得好像很常見,閉上眼睛想了一下,知道了這種感覺來自我的電腦桌麵。我的桌麵圖片是位赤足盤膝坐在地板上的看書女子,麵前有杯綠茶,房子很大,色調很暖。其實豆豆和桌麵上的那名女子一點都不像。相同的一點是這會兒的豆豆也穿件圓領薄衫,盤發並裸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耳後有幾根發絲在光線下安靜得近似透明。豆豆是位聽話的姑娘,比如她的朋友曾給她介紹過男朋友,正處於找感覺的階段,隻因為她媽媽的不同意見就毅然決然地斷了聯係。
我忽然想起豆豆媽媽自小就不喜歡我,於是我就問是因為什麼。豆豆蹙著眉說其實她媽媽是不喜歡我媽媽,而我隻不過是個附帶的犧牲品。我琢磨著是不是她媽媽曾經暗戀過我爸爸,兩個女人的戰爭多半是因為一個男人。在這間充滿油彩和香煙濃厚混合味道的單身公寓裏,一個秋日的下午,我們東一句西一句地八卦長輩。在我要離開的時候,我完成了一位同事的交待,要豆豆在方便的時候再約著她的一名同事聚一聚,因為他喜歡她。豆豆問我喜歡什麼樣的人,我說我的電腦桌麵那種,她皺了一下眉,顯然不大明白,我想了一下還是找不到合適的詞,於是說,優雅。
再接到豆豆電話的時候已是幾個月後了,她說決定要退租了,問我有無時間去幫著搬些東西。當我推開畫室的門卻看見她蜷在一角,頭埋在臂彎裏。豆豆說不會讓我白當苦力的,然後遞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完成的一幅素描,是我端著杯子望著窗外的樣子。後來我有了女朋友,她當然知道這張畫的來曆,霸道地帶走,也很霸道地將桌麵換成了她的照片。她也喜歡光著腳,從客廳到臥室跑來跑去,很明顯是個和優雅完全搭不上邊的人。我慢慢影響她用高身直筒玻璃杯泡綠茶的習慣,而她也在鍥而不舍地培養我做家務的能力。我們常常以石頭剪刀布來決定誰做下頓飯,後來我們都覺得這樣實在有悖我們追求高雅的精神,於是我提議改下五子棋來決勝負,直接快速有效。可是,她好像很有下棋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