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日同往常每一日皆一樣,並未有何不同。
南囑與無惑議事時,離憂便坐在一旁看書。待他們議完了,離憂便將自己釀的酒拿去給南囑品評。
南囑每次都是笑著嚐完,每一樣都稱好。
離憂皺著眉頭說:“你如此沒有取舍,我怎知你的喜好?”
南囑拿手指一彈她的腦袋:“連理國最烈的酒我都喝得,何況這些是你費心所製?真的是沒有多大差距,每一樣我都很喜歡。”
離憂揉了揉額頭嘟嚷一聲:“本想特地為你準備些不一樣的,這下可難辦了。”
南囑卻是抿著唇輕笑,不知何時喜歡看她這受了刁難的模樣,隻是還能看多久?
隻有三日,隻剩三日。
午後,離憂出了房門,準備去格晴的酒窖看看她所釀的酒。
隻是還未走多遠,便見格晴正與理國的姑娘們坐在牆根前往衣服上繡著什麼。
她湊過去看,姑娘們手中拿著的是男人的貼身中衣。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格晴回答:“將士們馬上就要上戰場了,我們把他們的名字繡在這中衣裏,若是...若是他們戰死了,戰火熏炙,辨不清容貌,也好知道他們姓甚名誰,讓屍骨完好歸家。”
離憂垂了眸,這是個傷感的話題。
格晴見她如此,立刻笑著安慰:“你別想太多,這隻是理國的傳統而已。你不是也說過做事要未雨綢繆嗎?”
離憂點了點頭,她輕聲問:“南囑的也有繡嗎?”
格晴怔了怔,南囑是君主,乃有辨不清的道理?她誠實的回答離憂:“沒有。”
離憂旋即笑了笑:“我不會女紅,格晴你且教教我!南囑的,我來給他繡!”
臨行前夜,大軍做最後的清點。
待南囑忙完回家的時候,已近子夜。
這一場仗從夏打到深冬,天氣冷得能將呼吸都凍住。
他繞進院門,卻見房門是大開著的。
屋內的燈光透出來,灑在瑩白的雪地上,本來寒冷的身子立刻暖和起來。
南囑快步走進去,反身先將門掩上。
他嗔道:“你在想什麼呢,怎麼門也不關?不是怕冷的嗎?”
“夜暗,路滑,沒有光亮,我怕你摔跤。”離憂溫柔的說。
南囑低頭,掩了唇邊笑意。
“全部都準備好了嗎?”離憂問。
“準備好了,還帶了你全部釀的酒,裝了足足三馬車呢!酒能暖身解乏,實在是派上了大用場!”南囑故作輕描淡寫的回答。
離憂上前拍了拍他身上的殘雪,然後笑著說:“明天我繼續釀,等你們回來就又有新酒嚐了。”
“好。”南囑淡淡的回答,仿佛這並不是多麼嚴峻的戰況,不過多久就能回家一般。
離憂走到案邊,她端來了一壺酒,又拿了兩個口杯,滿滿的斟上。
她笑著朝南囑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南囑端著杯子嗅了嗅,覺得熟悉,於是問:“這是什麼酒?”
離憂望著他,雙瞳若水,柔聲道:“這酒名‘歡情’。”
南囑的身子一抖,半晌,他平靜下來,說:“你該知道,飲了這酒...”
“飲了這酒,就要相守相伴一輩子。”離憂打斷他,“我當然記得。這酒是我找格晴要了方子,親手所釀。”
南囑抬頭望著她,眸中有傷痛。
半晌,離憂舉杯,輕輕碰磕,有清脆的聲響。
南囑一仰頭,一飲而盡。
他舉起酒壺搖了搖,笑得連眼角都有淚花:“九九,這是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酒。剩下的...剩下的我要帶走。”
離憂抿唇一笑,伸手去整他的衣衫:“馬上就要到年節了。我等著你,你一定要回來!”
“好。”南囑握住她的手,然後又迅速放開。
離憂望著他欲言又止,眉梢眼角都是傷感。
南囑看出了她心中的畏怖,他指著自己笑問:“為何這般樣子?你不信我嗎?你忘記了我是誰?”
離憂長歎一口氣,終於一展愁眉。
是啊,他是誰,他可是狼,這南邊的狼王。
但是,離憂忘記了,這無拘無束如野獸一般的人遇到了她。自此,他便有了牽絆,這牽絆變成纏繞,有所欲便有所失,他再也不會無往不勝,她是他的軟肋,這隻狼終於失去了他最鋒利的獠牙。
第二日,大軍出發,離憂親自為南囑整裝。
她的精神不好,明顯一夜未睡。
離憂替南囑穿好中衣,慢慢係帶。
昨夜,離憂取了自己的中衣,南囑大概知道她熬夜做了什麼。
隻是不知她把自己的名字繡在哪裏,因為匆忙,加之她服侍穿衣,多了些郝然,來不及細看。
待穿好。離憂仔仔細細看他,睿眉朗目,半熟悉半陌生,驀地多了些不舍。
她明白,這樣一身戎裝出發,或許就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