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槍緊貼在腰間,小心地彎下腰,把耳朵湊近他輕輕蠕動的嘴唇。忽然賊王的眼睛亮了,就象是汽車大燈刷地打開,他瞪著教授,以猞猁般的敏捷伸出左手,從教授懷中掏出時間機器,用力向石頭上摔去。“去死吧!”他用最後的氣力仇恨地喊著。
缺少臨戰經驗的教授一時愣住了,眼睜睜看著他舉起寶貴的時間機器作勢欲擲……但臨死的亢奮耗盡了賊王殘餘的生命力,他的胳臂在最後一刻僵住了,沒能把時間機器拋出去。最後一波獰笑凝固在他窮凶極惡的麵容上。
教授怒衝衝地奪過時間機器,毫不猶豫地朝他胸膛補了一槍。
時間機器上鮮血淋淋,他掏出手絹匆匆擦拭一番。“現在我心淨了,可以一心一意去轉運黃金了。”他在暮色蒼茫的曠野中大聲自語著。
三聲槍響驚動了附近的住戶,遠處開始有人影晃動。不過,教授當然不必擔心,沒有哪個警察能追上他的時間機器,連上帝的報應也追不上。有了時間機器,作惡後根本不必擔心懲罰。這甚至使他微微感到不安――這和他心目中曾經有過的牢固信念太不一致了。
現在,他又回到金庫,從容不迫地拿了三根金條塞到懷裏,準備作時間躍遷。時間機器又開始呻吟起來。他恍然想到,自己的胸口裏還保存有半根金條。也就是說,他每次隻能轉運出去兩根半――實際隻能是兩根。這未免令人掃興。
“隻能是兩根?太麻煩了!”他在寂靜的金庫中大聲自語。
實際並不麻煩。每次時間躍遷再加上空間移動,如果幹得熟練的話,隻用10分鍾就能完成一個來回。也就是說,一小時可以轉運出去12根,8個小時就是96根,足夠他家的一生花銷了。他又何必著急呢。
於是,他心境怡然地拋掉一根,把機器的返回時間調好,按下啟動鈕。
沒有動靜。似乎聽到機器內有微弱的劈啪聲。他立時跌進不祥的預感中,手指抖顫著再次按下,仍然沒有動靜,這次連那種微弱的劈啪聲也沒有了。
一聲深長的呻吟從胸腔深處泛出,冰冷的恐懼把他的每一個關節都凍結了。他已經猜出是怎麼回事:是賊王的鮮血緩慢地滲進機蕊中,造成短路。
也許,這是對“善惡有報”、“以血還血”等準則的最恰如其分的表述。
機蕊短路算不上大故障,他對這台自己設計自己製造的機器了如指掌,隻要一把梅花起子和一台微焊機就能排除故障――可是,到哪兒去找這兩種極普通的工具呢。
滿屋的金條閃著誘惑的妖光。黃金,黃金,到處是黃金,天底下最貴重的東西,凡人趨之若鶩不避生死的東西――偏偏沒有他需要的兩件普通工具。他苦笑著想起兒時看過的一則民間故事:洪水來了,財主揣著金條、窮人揣著糠窩窩爬上一棵大樹。幾天後財主終於知道,糠窩窩比黃金更貴重。他央求窮人,用金條換一個糠窩窩,窮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七天後,洪水消退,窮人爬下樹時,撿走死人的黃金。
那時,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就敏感地知道這不是一個好故事,這是以窮人的殘忍對付富人的貪財。也許,兩人相比,這個窮人更可惡一些。但他怎麼能想到,自己恰恰落到那個懷揣黃金而難逃一死的富人的下場呢。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等到天明後,這兒的拾音係統就會被修複。自己即使藏起來一動不動,呼吸聲也會被外麵發現,然後幾十名警衛就會全副武裝地衝進來。而且――拾音係統正是自己修複的,可以說是自己送掉自己(7年後的自己)的性命。
也許“善惡有報”畢竟是真的,今天的情況就是一次絕好的證明――但是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那麼多不受懲罰的罪惡?老天一定是個貪睡的糊塗家夥,他隻是偶然睜開眼睛――偏偏看到自己的作惡,教授冷笑著想。
不過還未到完全絕望的地步呢。他對那一天(也就是明天)的情形記得清清楚楚。有這點優勢,他已經想出一個絕處逢生的辦法,雖然這個方法太殘忍點兒。
確實太殘忍了――對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