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3)

楚軍大獲全勝,複渡泓水,成王親率大軍接應凱旋。此後,子玉連戰連捷,多立戰功,而子文已老,力薦代政。成王也認為子玉是個人才,下旨拜子玉為令尹一職,掌中軍元帥。

成得臣可謂春風得意,躊躇滿誌。這一天大宴賓朋,文武百官都來朝賀。真是車水馬龍,高朋滿座,恭祝之聲不絕於耳。

楚成王時,王族中都已形成了幾大家族。其中若敖氏最為龐大,有鬥氏、成氏,子玉便屬成氏家族,武王時有薳章,出使隨國,是武王重要謀臣。薳和蒍相通,成王時蒍呂臣為上大夫,文武兼備,有將相之才,也是令尹的上乘人選。另外還有王孫屈氏一脈,也形成了龐大的家族。幾大家族,都是朝中重臣,權傾朝野,一時彙聚在成得臣家,可見聲勢浩大,隆重而熱烈,那場麵真是天下少見了。

鬥子文早已年逾古稀,常說自己是強弩之末,老邁之軀,腐朽之木,臥槽之馬。見子玉正當壯年,累建戰功,得以代自己為相,很是欣慰,可惜不及乃父視人之透徹,有遠見卓識。這一天也親往子玉府中道賀。但他偶然發現,各大家族都齊聚一堂,唯獨不見大夫蒍呂臣及族人來賀。

時已過午,大廳上突然進來一個翩翩少年,不過十二三歲,自稱蒍呂臣之子,名蒍賈,拜過子文、子玉。眾人見他一身秀氣,舉止不凡,皆讚口不絕。子文說:“小兒家,你父為何不來,你來代父致賀嗎?”

蒍賈躬身一揖,說:“不然。眾皆以賀而來,小子卻以吊而來。”

眾人一驚!紛紛喝道:“小兒家,怎麼不會說話?”

子文不以為然,說:“國家得一良臣,無人不賀。娃兒竟說出這話來,有什麼理由嗎?”

蒍賈不慌不忙,坦然說道:“那是人雲亦雲,並非客觀、公允之論。以小子愚見,子玉為人,不足以獨當一麵,知進而不知退,性傲而剛,難成大事。隻能輔佐,不可專任。如果以軍政委之,必然有損於國!古人說‘太剛則易折’,舉一人而將損於國,又有啥可賀的呢?如果將來建功業於世,再賀也不遲呀!”

子文一驚!無言以對。子玉臉色難看,憤然拂袖而去。眾人忙說:“小兒狂言,何足為憑?不須聽罷了!”

蒍賈大笑而出,眾公卿也都不歡而散。

這一年正是楚成王三十三年(周襄王十三年)。楚北方的大國晉發生內亂後,公子重耳出逃,襄王八年,重耳逃到齊國,得齊桓公庇佑,暫得安身立命。次年桓公死,孝公立,國力大不如前,楚、宋爭霸,齊在兩國中徘徊。重耳的謀臣趙衰、狐偃等勸重耳離開齊國,輾轉來到楚國。受到楚成王極高的禮遇,臨別贈金帛、車馬,重耳感恩,向楚王許下承諾,他日若兩軍相遇,必兵退三十裏以報楚恩。

楚成王三十五年(周襄王十五年),晉惠公崩。次年,重耳在秦穆公扶持下回國繼承君位,稱晉文公。這個飽經滄桑,周曆各國的晉國之君,加上一群忠貞的智謀之士,構成了一個強大的勢力集團,成為春秋時期,楚國與諸侯爭霸的強大對手。

重耳四十三歲奔翟,五十五歲奔齊,六十一歲赴秦,到複國為君已經六十二歲了。周遊各國長達十九年。途中,曾饑餓難耐時向農夫求食,農夫則獻了一捧黃土,重耳怒不可遏,舉劍欲殺農夫。謀臣狐偃勸道:“農夫獻土,臣以為該賀才是,怎麼會動怒呢?土,象征著國土、江山社稷,天借野人之手,獻國土於君,表明君有得國之象,君當下車恭敬拜受才是,所以當賀呢!”重耳大悟,方才下車恭恭敬敬地拜受。重耳有這樣一群智謀之臣,盡心輔佐,自然能夠成為天下霸主。昔日楚蚡冒至武王時,卞和兩次獻璞,卻被兩次砍了雙足,兩個故事,如出一轍,然而卻有兩種不同結果。可見,治國者的思維、理念以及是否把人民當作了國家的根本,才是君王圖治所應具備的基本內涵。

早在重耳離開齊國,進入宋國時,恰恰楚宋泓水之戰剛剛結束,身負重傷的宋襄公盛情接待。不久,襄公傷重而亡,臨死交代後代子孫,說楚人是宋國的世仇,子子孫孫不得與楚結盟,寧可向晉國稱臣,接受晉國的保護,宋、晉成為生死之邦。

泓水之戰後,楚國成了天下最強大的諸侯,雖然西秦與楚接壤,中間隻隔了庸和鄀兩國,秦自穆公後也逐漸東進,但畢竟還是西狄之國,不堪於中原勢力爭雄。楚成王攪黃了宋襄公稱霸的美夢,於是就想繼續北上,策馬中原逐鹿。經眾臣籌謀,聯合陳、蔡、鄭、等四國之兵,成王親自出征,並有令尹成得臣及司馬鬥宜申、將軍鬥勃、鬥越椒、蒍呂臣、宛春等良將千員,戰車六百乘,首先出兵攻打宋國,加四國諸侯,浩浩蕩蕩直撲宋城緡邑。

宋襄公傷重而亡,其子繼位謂宋成公。成公得知楚聯合七國諸侯伐宋,自知無力抗拒,但又絕不降楚,隻得派司馬公孫固往晉求救。

晉文公見宋使求救,剛剛坐上國君寶座,並且深受秦、楚厚恩的晉君,立即陷入了兩難之中。救宋,必須攻楚,無疑是恩將仇報,世人不齒;不救宋,他又舍不得這個死心塌地的盟友。隻得召百官商討對策。

大將先軫進言:“主公新立,以當今之世,君若希圖就千秋霸業,所以救宋是唯一的難得機遇。扶弱抑強,救患濟難,樹立國威,奠定霸業,在此一舉。”

文公猶豫未定,說:“楚人有恩於晉,寡人與楚樹敵,豈不讓世人罵孤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小人?”

眾人立即議論紛紛,不少人提出不可與楚樹敵,以怨報德。

狐偃見文公顧慮重重,眾人意見不一。便說:“宋,一定要救,絕不可失去這次圖霸中原的良機!但是,救宋也未必要直接去和楚交鋒。曹、衛是楚的新盟友,如果我們去攻打曹、衛兩國,楚人必須去救,不就為宋解圍了嗎?”

文公大喜,於是一邊催公孫固回宋固守,一邊將原有的二軍,擴編為上中下三軍。任命郤穀為中軍主帥,狐偃統上軍,趙衰統下軍。後經斟酌,納眾議,以狐毛率上軍,狐偃作副將;欒枝率下軍,先軫作副將,趙衰為大司馬,魏犫擔任車右,祈瞞掌大將旗鼓,並聯合齊國、秦國,一場晉楚爭霸的大戲,又在中原大地拉開了帷幕。

晉在今山西一帶,黃河以北,晉師兵伐曹衛,郤穀獻計說:“曹衛唇齒相依,結為世好,若聯手抗晉,則難獲勝了。隻能先取衛而後破曹。我軍可以伐曹為名,向衛借道,衛必不許。我則可從南繞道直入衛境,打他個措手不及,則勝有八九了。然後乘勢攻曹,曹共公素失民望,又懼怕我敗衛之威,必然破曹了!”

衛、曹兩國,都在中原黃河故道上。曹在東南,衛在西北,兩國相鄰。衛南靠黃河,以為天險,不料晉軍突然繞道渡過黃河,直取五鹿。五鹿百姓見晉軍突至,正不知有多少人馬,爭先逃竄。先軫輕取五鹿,文公喜形於色。衛成公見丟失了五鹿,知道國都楚丘難守,隻得派使去見晉文公。晉文公怒道:“寡人借道伐曹,衛君不容。今因懼怕滅國,方才求成,並非出於誠心,寡人早晚定要踏平楚丘!”衛成公知道晉文公懷恨當年流落時,先君文公不曾關顧,定要泄恨。隻得長歎一聲:“先君一時不明,失禮於逃亡的晉公子,如今寡君又不借道,累及百姓,無顏再見衛國父老了!”遂避居襄牛,使弟叔武代理國政,大夫孫炎向楚求救。

楚成王大舉伐宋,宋人盡管有良將謀臣,畢竟勢單力薄,難以支撐,楚成王勢在必得。忽報晉文公率師攻伐曹、衛兩國,成王笑道:“這不過是抄襲我楚人圍許救鄭的故技,意為宋解困而已。”於是,加緊了攻勢,奪取宋國的緡邑,直抵宋都睢陽。宋成公隻得再派使向晉求救。

晉文公見宋圍不解,便加緊攻曹。曹為公爵之國,曹共公使大夫於朗守城,殺死晉兵無數,晉文公更加惱怒,加緊攻城。於朗又把殺死的晉軍屍體堆在城頭,晉軍見了,人人心寒,攻勢銳減。先軫獻計,掘開曹人的祖墳,暴曹祖先骨骸,曹人大驚!晉設四麵埋伏之計,一舉攻下曹都。

楚成王把睢陽城圍了個水泄不透,正全力攻城,衛國使者向成王告急:“晉人已攻入衛國,衛君逃居襄牛,如果再不救援,衛、曹兩國將被晉滅了!”成王大驚!當即兵分兩路:一路由成王親點蒍呂臣、鬥禦疆、鬥班諸將,率中軍兩廣前往救衛;一路由成得臣率鬥越椒、鬥勃、宛春等將佐,領申、息二縣之兵,繼續圍宋。當即撤兵救曹,行至半途,就得知晉兵己攻破曹國,成王大吃一驚!不得不重新審時度勢,考慮對策。晉軍如此神速,明顯是一支不可輕視的勁敵。晉文公流落外地十九年,六十二歲歸國為君,自然通曉各國山川地理,深藏大智大謀,再有一班文武賢達,數百年的國家儲備,可以說是無比強大了!對於如此強大的敵人,隻能謹慎用兵,以待時機。於是,他首先派使前往齊國,與齊講和,並撤走戍兵。另派人傳令,調回成得臣,停止伐宋。並告誡說:“晉侯流落十九年,備嚐艱辛,通達民情,年過六旬而昌晉國大業,足見其誌不凡,非楚人能敵,不如收回拳頭,退而另圖。”

成王遣使入齊,此時齊孝公已薨,國人推立孝公弟潘,是為昭公。楚使與齊昭公在穀地修好。但成得臣自持其才,拒不從命。回複成王,要旦夕破宋,決一死戰。同時加緊攻城。宋人見楚攻城愈急,難以自保,而先君遺命,誓不附楚。宋成公隻得將府庫珍寶、重器悉數造冊,連夜送給晉文公,要求盡快進兵。晉文公收了重賄,卻又自知難與楚抗敵,左右為難。先軫獻計,把賄賂送給齊和秦國,請齊、秦出麵調停,再把占領衛、曹的土地贈給宋國,宋國得利,就會極力拒楚。而楚人絕不會接受齊、秦斡旋,但宋、齊、秦三國卻連成一心,楚人的勢力不就削弱了嗎?於是,齊、秦兩國收了賄賂,就派派使到楚營,找成得臣進行談判,果然被一口回絕。

成得臣違背君令,不願撤軍,引起前線將士的分歧,加之回絕了齊秦的調解,更影響了楚軍士氣。眼見得宋都久攻不下,又多了齊秦兩個對手,晉國援軍隨時可致。因此也動了撤軍的念頭,但又不願丟了麵子。於是,便委派大夫宛春前往晉師,向晉文公說:如果晉國釋放曹共公,允許衛君回國並歸還曹、衛的土地,楚人願意解了宋都之圍。

晉文公難以決斷,狐偃冷笑道:“子玉太狂傲了!楚軍圍宋,至今難下,卻以未滅的宋國換來兩國已滅的衛、曹,自己三方得利。而我主得什麼好處?看來此戰絕不罷休!”

中軍主帥先軫不以為然。原來郤穀數日前亡故,先軫代統中軍。當即向文公進言說:“不然。子玉的條件有損於我,雖不可聽,但又不可不聽!”

文公忙問:“此話怎講?”

先軫:“子玉此計,無非是要居德於楚而歸怨於晉。如果拒絕,則宋、衛、曹三國勢必結怨於晉。如果接受,而楚則討好了三國,盡獲其利。賢君能夠斷然而決嗎?”

晉文公歎道:“如此說來,則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了!卿有何良策?”

先軫:“為今隻有將計就計,釋放了曹君,讓衛成公歸國,複了二國。這樣二國必感恩於我,自然就會背楚而附晉。然後扣下宛春為人質,成得臣性情剛烈而又暴躁,死要麵子,必然釋了宋圍,轉而與我交戰。而楚兵已半數歸國,子玉的那點兵將,諒也無多大的戰鬥力了。”

文公大喜,當即命人放了曹共公,去襄牛接回衛成公,重複兩國,兩國自然感恩附晉。成得臣聽說晉人扣了宛春,衛、曹也與晉結盟,大怒。罵道。“重耳老賊!當初如喪家之犬,討米要飯,流落我楚,不過是我刀砧上的一塊肉,我君卻待若上賓。而今一旦得勢,竟翻臉不認人,豬狗不如!況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扣我人質,不講道義,何以為君?本帥定要與你決一死戰!”

當即,撤了宋圍,傳令進軍衛地,去攻伐晉軍。

鬥越椒在側,忙說:“君王曾經再三叮囑,不可輕易與晉交戰,如果元帥要攻晉軍,須要君王之命。況且齊秦二國為宋求情,恨你不從,必然也會助晉。以我軍現在的力量能夠取勝嗎?所以必須求國君增兵益將,才可赴敵。”

子玉聽了,也覺得有理,便派鬥越椒回國,求見成王。成王聽說子玉堅持要與晉決戰,心裏很不痛快,便說:“寡人一再勸子玉莫與晉戰,而他偏要強行出戰,他有何決勝的把握?”

鬥越椒:“令尹發誓,如果不勝,甘當軍令!”

成王心中不悅,喃喃地說:“發誓有何用?寡人一再告誡,晉君不可輕視,沒有把握,決不輕言一戰,子玉怎麼如此固執呢?”

鬥越椒忙說:“晉人扣我大夫宛春,離間楚與宋、衛、曹、齊而附晉,這口氣令尹忍不下去,所以明知難為,又不得不為……”

成王長歎一聲:“難得令尹有此之心,但寡人不得不慮。著令鬥宜申帶西廣之兵,前去助陣吧……不過,請傳本王之意,望他好自為之,適可而止,莫負孤望……”

原來,楚成王時,曾設有東、西兩廣兵,各一千人,主要是負責都城保衛,治安,相當於今日的安保部隊。其中東廣多為精兵,西廣略次。成王僅增兵千員,並且非精兵強將,表明他對此戰內心憂慮,十分謹慎。成得臣的兒子成大心,年方一十五歲,得知父親要與晉決一死戰,聚集宗人之兵六百名,隨鬥宜申開赴前線。

子玉見楚王並不增兵,十分窩火,恨恨地狂言:“不增兵,我照樣能大敗晉軍!”於是把西廣戎車和宗族之兵作為中軍,親自統帥,鬥邑申及許、鄭二路為左軍,鬥勃領陳蔡為右軍,直逼晉師而來。

晉文公見成得臣咄咄逼人,率師而來,隻得召集眾議。先軫說:“主公何憂?楚軍伐齊圍宋,征戰日久,都成了疲憊之師,何足為懼?”

文公歎道:“當年避難於楚,楚王待孤不薄,今日一戰,情誼何存?隻怕諸侯們不齒了!”

先軫:“我等釋曹複衛,扣押楚使,目的不就是為打這一仗?打好了這一仗,足可以霸中原,何必在意區區小節呢?”

文公說:“當年曾向楚君許諾,兩軍相會,必先退兵三舍。如今驟然開戰,必失信於楚,豈不也失信天下人嗎?”

狐偃忙說:“那就暫避三舍!”

眾將忿然,說:“我主為君,楚將為臣,以君避臣,天下恥笑。不可!”

狐偃笑道:“諸位不知,這場戰爭妙就妙在這個避字上,勝也恐怕勝在這個避字上!”

文公:“寡人不明,請卿明示。”

狐偃:“我軍退避三舍,既踐行了君侯對楚的承諾,也就堵住了天下人之口。如果楚人仍窮追不舍,則理屈於楚了,天下人還有何話說呢?如果楚人就此罷戰,而我已得齊、宋、衛、曹四國之盟,不失反得。楚人伐宋,損兵折將,一無所取,反而失去了四個盟國,楚王中原霸業就受了到重重的打擊。這就是一個妙字。”

眾將問道:“何謂一個勝字呢?”

狐偃:“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退避三舍,正是避其銳氣,助其驕氣,激我士氣。我士氣高漲,彼驕而怠,難道不勝嗎?”

文公笑道:“子犯言之有理!”於是傳令退兵,每日退三十裏,三日退了九十裏,至於城濮的地方,安營紮寨。此時齊孝公、秦穆公、宋成公分別也派兵將來聚,共同拒楚,兵力大增。

楚軍移師攻晉,原是因扣了楚使,人人憤慨,戰鬥力大增,而晉軍連連又退避三舍,楚軍所激勵的鬥誌也就減退下來。鬥勃向子玉進言:“晉侯以君避臣,已經給了很大的麵子了,不如乘此撤軍回師,雖然無功,可也不至於有罪吧?”

子玉心中積怨難平。他雖然算不得大智大謀,具有卓越戰略頭腦的人,但確算得上是楚國的忠臣良將,有一腔為國的熱血。伐宋一戰,損兵折將,功敗垂成。晉人背信棄義,不擇手段,奪走齊、衛、曹三個盟國,還扣留楚使,這口氣他實在咽不下去。早年重耳流落到楚國,他就看出此人背有反骨,目中藏奸,認定將來必是楚國大患,幾次勸成王殺掉此人,偏成王心慈手軟,待如上賓。今日果然忘恩負義,反目成仇,把恩人當成了敵人。所以,他決不會輕饒這種人,即使灑一腔熱血,也要昭告天下。於是不聽鬥勃良言,傳令三軍緊追,直致城濮。便命憑山阻澤,據險為營,並向晉投去戰書,準備決戰。

晉文公見楚人據險為營,心裏不踏實,又見楚人下來戰書,複召集眾將,商討對策。

先軫笑道:“據險而守,是長期拒敵的策略,子玉遠追而來,自求速戰,雖據險也毫無所用。”

狐偃奏道:“以微臣看來,我主對此戰定然尚存疑慮。臣以為,此戰非打不可。若勝之,則一戰而霸諸侯。若敗,晉有千裏河山,黃河之險,楚奈我何呢?”

文公:“眾卿所言有理。寡人昨夜三更做了個夢,心甚不安。夢中與楚王相戲,而孤氣力不加被仰麵搏倒於地,楚王伏孤身上,擊破了寡人的頭,所以心中十分恐懼,隻怕並非吉兆啊!”

狐偃忙說:“這是個大吉之兆啊!我君仰麵倒地,是得天相照。楚王伏在身上,是伏地請罪之象。這不是我決勝的象征嗎?”

文公轉憂為喜,當即傳令閱兵,得精兵五萬人,車七百乘,另有齊、秦、宋師不在其內。於是統帥先軫分撥眾軍:狐毛、狐偃引上軍,攻楚左師,以戰鬥宜申;欒枝、胥臣引下軍,攻楚右師,以戰鬥勃;先軫自與郤溱、祁瞞結陣,應戰成得臣。再命魏犫帶領一支奇兵,繞道楚軍背後,伏兵空桑,待楚敗陣,截斷後路。安排停當,文公命欒枝回書,傳達楚營。一場大戰即將開始了!

古往今來,戰爭打的都是實力,否則,何必富國強兵?以弱勝強的戰例,一是靠民心,二是靠謀略,三靠天時地利,僥幸取得戰爭的勝利,隻會碰得頭破血流,一敗塗地!楚成王可謂真正的謀略家,當他看到晉國的實力和謀略,特別是釋曹複衛,聯合齊秦,博取人心,就已預感到這場戰爭的結局,幾次督促子玉退兵,主動放棄了中原爭霸的計劃,足以證明了他的戰略眼光。城濮之戰尚未拉開,就已決定了勝負。子玉手中的楚兵,早已被調回了一半,另一半則成了城濮之戰的中堅,左右兩軍,靠的陳蔡,戰鬥力大打折扣。而且總兵力不足晉師的一半,戰將更不如多如牛毛的晉軍。

次日黎明,晉軍列陣於北,楚軍列陣於南,三軍各自成列。晉下軍統率欒枝見楚右軍是陳、蔡之兵,便決定先攻其弱。恰恰成得臣下令左右二軍先進,中軍繼後,正是陳蔡當先。欒枝派出一員戰將虛晃一陣,引敵來攻,楚右軍果然突擊而來。晉軍突然陣門大開,推出無數大車,馬身都披著虎皮,一聲號炮,直衝而來。楚軍車馬,以為真虎,馬驚散,人心驚恐,倉促後退。胥臣揮兵乘勢殺入,斬殺無數,鬥勃帶傷而逃,右軍大敗。欒枝又命士卒扮著陳蔡兵,往報楚軍,謊稱:右師獲勝,速速進兵!鬥宜申不明真假,急催左軍。恰遇狐偃,二人大戰數合,狐偃回轅直退。此時,隻見晉軍背後,塵土飛揚,軍旗零亂,鬥宜申隻道晉軍敗潰,帶領鄭、許之兵,奮勇殺去。突然,一支勁旅橫衝而來,把楚軍衝作兩段,領軍之將正是先軫、郤溱。狐偃、狐毛轉身複戰,兩下夾攻。鄭、許之兵本不堪一擊,刹時潰散,鬥宜申單槍匹馬,拚命衝殺,車馬器械盡失,隻得爬山而遁。至此,左右兩軍盡失。隻有成得臣率楚兵孤軍奮戰了。

成得臣率兵直攻晉將先軫的中軍,擊鼓催進。成大心手提方天戟直衝到敵中軍陣前,祁瞞忍耐不住,以為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娃娃,不顧先軫命其守住陣門之戒,衝出陣來與小將交戰,戰約二十回合不分勝敗,鬥越椒見了,拈弓搭箭,一箭射落祁瞞頭盔上的盔纓,祁瞞大驚,害怕回陣衝亂了自己陣腳,隻得繞陣而走。成大心與鬥越椒乘勢殺入中軍陣中,鬥越椒一箭又射落晉中軍帥旗,晉兵一時慌亂。恰恰晉將荀林父、先蔑兩路大軍接應而來,攔住楚將,成得臣麾軍直入陣中,兩軍混戰多時。楚軍盡管善戰,但不及晉兵人多勢眾,如潮水般湧來。晉人已敗楚左右兩路,僅剩成大心一支楚兵,於是齊來圍堵。先軫、郤溱已足夠擋住楚兵攻勢,欒枝、胥臣、狐毛、狐偃各路兵馬一齊趕到,圍成了銅牆鐵臂,成得臣才知左右兩軍已失,急忙傳令收兵,然而敵人重重圍困,如鐵桶一般,而且晉將如雲,突出重圍決非易事了!成得臣之子成大心,少年英雄,緊緊地護在父親身邊,一支方天畫戟神出鬼沒,率領六百宗兵奮勇搏殺,無不以一當百,靠著頑強和勇猛,硬是殺出一條血路,把其父救出重圍。當不見了鬥越椒,又翻身殺入重圍。鬥越椒是鬥子文的從弟,有萬夫不擋之勇,精於騎射,箭無虛發,雖身陷重圍而臨危不懼,左右衝突,殺得敵人個個膽寒。此時成大心遇見了,忙喊:“將軍隨我突圍,元帥已經衝出陣去了!”於是二人聯手,各顯神威,又救出無數楚兵,突出陣去。晉文公正在莘山頂上觀陣,見楚人如此聯心,臨危不懼,心有所感。又見晉軍已經獲勝,即刻傳令:“隻將楚軍趕出衛境,窮寇莫追,也算給楚王留點情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