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久違的春天與詩相遇(1 / 3)

在久違的春天與詩相遇

評論

作者:邢海珍

詩歌在人的心靈中生長,而凡生長的事物大約都與春天有關。我是說詩歌與生命的春天有關,它的誕生、它的成長都離不開這種季節性的沉沉泥土的溫情和輕風細雨的柔媚。雖然有人說“憤怒出詩人”,有人說詩人是暴風雨中博擊的海燕,但我更相信詩心是平和溫軟的。

春天是個美好的季節,詩人心中應該挽留著一個深遠的春天。逯春生就是這樣一位詩人,他和他的詩都是在春天的土地上長大的,他所有的文字都與他心中的春天有關。多年來與他的人接觸,品讀他優美的詩句,我都為他的春天般的寬厚和深情所打動。他的性格一如兄長,慈愛中包含著剛毅,他的詩像沉靜的湖水,坦然存在、波瀾不驚,但內在卻蘊藏著足夠的激情。而這一切都是從春天開始的,自然界這個富有開創性格的季節本身就是詩性的,萬物萌動,希冀的火在燃燒,情性勃發,不斷張揚著生長的力量。

我和逯春生當年生活在相鄰的兩個縣,是一脈黑土、山水相連,我們都努力寫詩,但很少見麵。前兩年,他也來到我多年工作的綏化,同住一個城市,有了經常交流的機會,我們成了很說得來,很相知的朋友。詩人逯春生的職業不是詩人而是警察,他熱愛警察職業,又執著於詩歌創作,他是全省乃至全國非常有名的公安詩人。他把文與武水乳交融地結合起來,是水火相容,是剛柔並濟,作為詩人他又把綏化的公安文聯辦得有聲有色,一大批警察寫詩作文、書法繪畫風生水起,成為綏化黑土地上的文化亮點。在他的工作崗位上,他大力推動大力弘揚“公安詩歌”,他把詩與自己的職業緊緊聯係在一起。

在《關於警察與詩歌的斷想》一文中,逯春生寫下了這樣發自肺腑的話:“我們都讀過詩,因為我們幸運地成長在一個詩歌的國度,但未必每個人都熱愛詩歌,寫詩的警察更少。我相信,其實很多警察是有讀詩、寫詩這個想法的,隻不過工作太累,時間太緊,案子、位子、車子、妻子、孩子,似乎哪一個都比詩歌重要。但是,案子永遠辦不完,位子是窮盡一生也看不完的連續劇,車子的品牌其實和道路的長短沒有關係,妻子和孩子更有操不完的心,詩書長相伴,有詩意的家、有真情的人生才更加溫馨,更值得回味。詩歌無助於我們人生的高度,卻可以提高我們人生的純度。我們未必都要做一個詩人,但是警察這個職業不能缺少詩性。詩性對於警察,有些時候就是人性,它是用忠誠正直的筆蘸著良心的墨寫成的。”(《啄木鳥》2013年第2期)讀了這些話,我對逯春生這位寫詩的警察和有責任感的詩人充滿敬意。我知道他熱愛自己的警察事業,他心中揣著有溫度的詩歌,他用可貴的詩性,用文字之光為靈魂指路,用真情的熱度為生命升溫。

逯春生的一本詩集名字就叫《久違的春天》,季節的更迭和流逝,對於一位心性敏感的詩人來說是重要的,尤其北方冬季漫長,當春天的腳步走來時,他有一種“久違”的感覺。詩人喜歡春天,我注意到他詩歌題目中有“春天”字樣的詩真是太多了,所以這樣一本以“春天”來命名的詩集是名副其實的。他有一首詩,題目就是《春天》,春生的這首當屬早期的作品寫得單純質樸:“白雲落在山坡/冬天流進小河/在這個香草和生命/一起泛青的季節/我背負著故鄉的思念/心中裝滿母親的囑托/流浪在曾經開滿/蒲公英的土地/回眸之間/去年的那樹丁香/又一次綻放/就像我心中的熱愛永遠年輕”。詩人寫春天,沒有過多的曲折,而把“泛青”的土地的溫潤與“故鄉的思念”、與“母親的囑托”聯係起來。“流浪”寄托著人生命運的某種失落,蒲公英花開,提供了包含著苦味的意象。結尾處的“丁香”綻放,其中不無偶然性,但詩人卻以比喻式的大跳躍,一下子進入到了“我心中的熱愛”這樣的層麵,並以“永遠年輕”暗暗與“春天”的題旨關聯,顯出了抒情的老到。

逯春生寫詩重視靈性,無論選景取物或是節奏旋律都不失自然優美,而他又能在字裏行間發揮一種思考的優勢,以敏捷和悟性來實現詩的意義的延展,努力開拓詩的意象和意境的空間。《有時候》連用了十幾個“有時候”來引發思緒,詩在不經意的推進中闡發了深邃的人生哲理,尤其以綿長的餘韻讓人流連感歎。在結尾一節中,詩人這樣寫道:“有時候高飛的燕子/更渴望低矮的屋簷/有時候剛剛破土的嫩芽/更向往高遠的藍天/有時候我們耗盡了一生的心血/也未必求得的幸福/其實就在你忙忙碌碌的身邊/有時候我們夢昧以求的心願/往往不過是一個/不期而遇的瞬間”。這種近似於歌謠式的詠唱,細品起來卻是意象化的建構,“有時候”形成了“瞬間”的跳躍,斷而非斷的連續性就像生命的鏈條,把“悟性”的珠子穿起來。在許多看似平常的事物中,詩人深入其裏,而且深得其味。“燕子”“屋簷”“藍天”這些指向世界人生的物質性內容,蘊含著飽滿的詩的玄機,有著讓人體味不盡的哲思和韻致。明代詩論家胡應麟在《詩藪》中說:“詩作大要,不過二端,體格聲調,興象風神而已。體格聲調,有則可循;興象風神,無方可執。”(張少康主編《中國曆代文論精品》第546頁,時代文藝出版社2000年6月。)所謂“體格聲調”多指詩的外在形態,其中可以有一定的法則讓詩人的創造參照取法,而“興象風神”是由意象和意境所產生的更內在的精神氣度,是來自悟性,與情懷和深度有關。逯春生注重詩的“體格聲調”,從外在形式上,他的詩給人一種親和性,像這首《有時候》就以詩題話語在詩中的反複出現構成了獨特的氣場和張力效應,使“興象風神”如影隨形,而且有著充沛的感染力,感性的物象與理性的思辨融合在一起,使“無方可執”的“興象風神”在無形的動態中獲得了一種接受的穩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