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1 / 2)

江南,在文人騷客才子佳人的眼中,總是有著特別的韻味。江南,花紅柳綠;江南,紙醉金迷。

但是,江南也有屋不蔽雨,江南也有衣不遮身。

雨夜,綿綿細雨落了一夜,似乎沒有停的跡象。秦微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把地上接漏雨的瓦罐挪了挪。因為一夜的雨,原指望能勉強撐過這年的草屋,也開始漏雨。床上躺著一雙兒女,秦微隻好一夜無眠,守著接雨的瓦罐,不停地變換著瓦罐的位置。

細看,秦微其實是典型的江南美女,她皮膚白皙,五官秀麗,不能傾城傾國卻也引人注目。可是,生活的艱辛,極早地在她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她的皮膚已經粗燥,皺紋已經爬上了她的額頭,雙眸已藏了太多的滄桑。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成親八年,育有一雙兒女七歲,然而丈夫早逝,留下她拉扯著一雙兒女和丈夫的母親。家裏沒有個男人,日子過得極為艱辛。

秦微呆呆地坐在床沿,看著睡得正香的兒女,不可抑製地想起前一陣王媒婆來家說的話:“劉老爺看上你啦,雖說是續弦,可好歹是正室,再說了,你一個寡婦,還求什麼?人家黃花大閨女還求不來這等好福氣呢!你細想想,可早點給我回話!”

秦微不得不承認,劉員外的條件確實很誘人,不計較她的寡婦身份,還允許她每個月回來看看兒子女兒,並答應這婆孫三人的生活他都管了。就連婆婆聽了,都不說話,整日隻看她的臉色,看來是恨不得她馬上答應嫁到劉家去。

可是她不想嫁。她不喜歡劉員外看她的眼神,很不喜歡。但她可以不嫁嗎?看著這漏雨的草屋,看著因營養不良而麵黃肌瘦的兒女,想著婆婆討好而哀求的眼神,她不能決然地拒絕。

東方漸漸發白,一夜又過去了。外麵的雨小了,秦微甩甩頭,似乎想把這些煩人的事都甩掉。她記起來了,城東的賈小姐手絹上的刺繡,今天就得給送過去了。秦微有一手絕好的刺繡手藝,平時就以此支撐全家的生計。

吃過早飯,秦微便去賈府送手絹去了。進得賈府見了賈小姐,秦微拿出繡好的手絹,上麵繡的是一莖荷花,亭亭玉立,栩栩如生。

“吳大娘手藝真是好,我見過那麼多繡品,就數吳大娘繡得最是精致了!”年方二八的賈小姐讚不絕口。

秦微隻是淡淡地笑。自嫁進吳家,她便沒了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從最初的吳大家的,到現在的吳大娘,一晃竟也八年了。說什麼繡得最是精致,那隻是賈小姐的客套話。刺繡,最初隻是自己的愛好,打發時間,卻再也想不到,如今卻成了謀生的手段。

秦微低頭微微福了一福:“多謝小姐,若沒有什麼事,小婦人先告辭了。”

“哦,小蘭,帶吳大娘去帳房領銀子。”

“是,小姐。”一個小丫頭帶著秦微便走。

尚未走出賈小姐的房門,便見賈老爺拿了一幅畫走了進來。秦微躲避不及,隻得站在一旁。

賈老爺喜氣洋洋地說道:“女兒,快來看,為父的給你弄來了一幅好畫!”

“什麼好畫?可別又是假的吧?”賈小姐自幼愛畫,鑒賞能力比其父倒是高出許多。

“這可假不了!”賈老爺樂嗬嗬地展開了畫卷,“你看這落款,肯定是真的。她這梅花小篆的落款是誰也作不得假的!”

賈小姐一看便驚叫起來:“爹爹,這是秦微的畫作!你從何處得來!”

秦微的畫作!秦微隻覺一陣頭暈。

那邊,賈老爺正在講他如何得來此畫。秦微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恍恍惚惚隻想著那幾個字:秦微的畫作!秦微的畫作!!秦微的畫作!!!

忽然間隻聽得賈老爺說:“吳大娘?吳大娘?沒事你就先回去吧。”

秦微答應了一聲,隨著小丫頭往外走。出得房門,那叫做小蘭的丫頭偷偷問道:“吳大娘你沒事吧?剛剛老爺喊你半天你都不理,嚇死我了。”

秦微勉強笑道:“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出了賈府,秦微恍恍惚惚往家的方向走。

往事一幕幕,狠狠擊在她的胸口。

那時,她是秦府的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父親由儒而商,家中生活過得富足而優雅,她那慈祥的母親,一直是她眼中最美麗的女人。幼弟天真可愛,一家真是其樂融融。她自幼飽讀詩書,學習琴棋書畫,亦是父母無比的驕傲。

還記得,那年冬天。

她正在房裏作畫,平時服侍她的小丫頭來告訴她說父親要她去前麵賞梅。

那枝紅梅,插在青瓷白地藍花的瓶裏,煞是好看。

“微兒,不妨以此紅梅作一幅畫,如何?"父親含笑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