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的語氣是那麼平淡,她微微地翹起嘴角,帶著一種殘忍的愉悅欣賞著陌生男子扭曲的麵龐。
回憶不停地轟擊著他的大腦,他頭痛欲裂,他是如此的癲狂以至於他看到瞎子的微笑時,竟報以同樣惆悵的一笑。可憐的瘋子,瞎子輕蔑地看著他,神情是如此地高傲。
但那遠方來的陌生人卻有著瞎子不曾想到的隱秘心事。瞎子以為他在為過去痛苦,其實,他是在為那位故人痛苦,因了那人現如今的境地,他這一顆在殺戮中鑄就的鐵石心腸,也不由得感到一陣絞痛。
他的雙眼通紅,他帶著滿身的疲憊與無盡的哀傷望著瞎子,他說:“夢蘭,你睜眼看看吧,這麼多年,你都做了什麼?“
他的話讓瞎子想到那對騎著黑馬而來的年輕男女,瞎子想他一定是把她錯認成了夢蘭,但瞎子不準備糾正他,瞎子想知道在夢蘭身上發生了什麼,直覺告訴她,這一定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瞎子不知道男子和夢蘭到底是什麼關係,瞎子隻是夢蘭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瞎子盡力模仿著夢蘭的語氣,瞎子說:“尋找一個答案。“她知道,夢蘭一定會這麼說,瞎子對此確定無疑。
“答案?“男子望向那如山巒般起伏不定的土墳,低聲問道:“既然是尋找答案,又為何蒙上雙眼?“
瞎子感到困惑,她的手又一次撫摸著眼上那潔白的綢緞,一陣虛弱從她的心底升起,好像這個動作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瞎子頹然的跌坐到地上,血色的眼淚透過她指縫間的那一片雪白,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衣上,滴溜溜地劃過她裙上白色的殘花,鋪散成一灣紅湖。
她用雙手遮掩著麵頰,哭泣道:“他說,太難看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他再看一眼,並不是那麼難看…並不是…“她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她有很多話要說,這些話一定藏在夢蘭心裏很多年,她想,她一定要讓她說完。
“他為了一張地圖,害我田氏一門慘死,我不怪他,真的,我不怪他…可是他為什麼要拋棄我呢?他隻要當時說他願意,願意救我,我和那個女人的賭就贏了,我們就都有救了,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可是他為什麼要走呢?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那就是我!不然他怎麼會把地圖留下呢?“瞎子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她引動了長久以來藏在夢蘭心中的困惑與憤恨,她猛的拽掉眼上白布,讓夢蘭控製了她的全部。
夢蘭瞪著血淋淋的眼珠,狠狠拽著男子的上衣,質問著,她說:“田黑娃!說!你說呀!我對你不好嗎?父親對你不好嗎?我田家對你不好嗎?“巨大的怒氣貫穿著夢蘭的頭腦,她的麵部一陣痙攣,“太難看了“,她的腦中突然又響起這句話,她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她放開他的衣領,她帶著微笑為他撫平每一個褶皺,她緩緩的拾起那一片白綢緞,一點一點的折好,輕輕地綁在了她的眼上。夢蘭走了,她成了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