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鑽過百葉窗的縫隙,照射在辦公桌上的時候,羅明到達雅各星後的第一份給聯邦外務部的公函——《有關雅各星係近期局勢和發展前景的呈報》也終於完成了。一夜的忙碌已經讓羅明感到精疲力竭了,他使出全身上下的最後一點力氣從椅子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四肢。

通宵工作原本是每一個職業政治家的必修課。但是,羅明在這門“課”上,頂頭也隻能混一個及格而已。這還要多虧蘇珊娜泡的那幾杯紅茶,否則我們的幫辦大人早就不知道已經睡過去幾次了,根本別想熬到天亮。

當他再次回到辦公桌前的時候,羅明又把桌子上的報告重新瀏覽了一邊。突然,羅明感覺到好像落下了什麼似的。於是,趕忙在報告的後麵加上了這麼一句話:“本次報告內容係根據代辦處工作人員近期收集的相關情報綜合整理而成,僅供參考之用。”對於幹練的職業外交官來說,道聽途說和二手材料,不管看上去有多麼的真實可信,也隻是“參考消息”而已。

“我們的信條永遠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身所感。以後,再加上完全理性的客觀分析所得出的結論,才是真實可信的。”想到這裏,羅明已經對今天的日程安排有了一個大致的想法。之後,他把蘇珊娜叫進了辦公室。

“蘇珊娜,這是我寫的報告,請馬上送機要室,發給聯邦外務部。我現在要去睡眠室去做一個小時的充分人工睡眠。一個小時之後,請你幫我準備一份這裏的地圖、代辦處一般公務人員的外交護照和一份聖·阿奎那的夜間通行證。如果今天有什麼禮節性的活動,就交給禮賓司去處理吧!”說到這裏,羅明又想了想,接著說,“對了,今天晚上請幫我約見這裏的外僑商會負責人……大概就這些吧!”

“那麼,是否要給您準備出行用的交通工具呢?”蘇珊娜一邊紀錄,一邊問道。

“不必了,我步行就可以了。對了,還要請你最好為我準備一套比較不太紮眼的服裝,可以嗎?”

“是的,閣下!”蘇珊娜回答道。

代辦處的所在的使館區坐落於市區東北部的邊緣地帶。根據教授給羅明的地址,還必須繼續向北,步行大約5哩左右,到一個名為巴巴佐樂的小鎮,去尋找那個神秘的禿頭路易。

聖·阿奎那寬闊的大街在刺眼的陽光照耀下顯得異常的冷清。街道的兩邊種植著奇形怪狀的異星植物,可能是由於季節的緣故,顯得有些頹唐,泛著枯萎的焦黃。雖然是白天,可是走了許久也看不到一輛車通過,行人也是稀疏得很。偶爾碰見對麵的來人,也隻是互遞眼神,以示問候。至於商場和店鋪,絕大多數都已經關門停業。少數依然營業的幾家也已經是一派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景象。

與此相反的是,路上巡邏的軍警卻特別得多。一路走來,有七隊軍警曾經上來盤問羅明的身份。不過,每當他一拿出那份燙金的外交官護照的時候,他們無一例外都畢恭畢敬的給羅明閃道。總得來說,路上還算順利。

大約30分鍾以後,羅明離開了市區,沿著交通幹道繼續前行。走著走著,仿佛是在咫尺之間進入了另一個天地之中。一眼望去,寬闊的平原上浸滿了綠色。普通人根本分不大清楚,那些到底是農田還是草場,也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但是,羅明依然能夠從那爽眼的顏色中,找到令人神往的快慰。在目力可及的遠方,矗立著高高的山脊,仿佛是擎天的巨柱,透著蒼勁的力量。“原來我所處的這座城市果然是被建立在一個巨大的盆地的中央。”羅明想,“這裏原本的繁盛與富庶也就可想而知了。”

與先前的城市裏,灰蒙蒙的色調不同,這裏的一切都是鮮活而富有生機的。羅明抬頭看了看飄著白雲的蔚藍天空,再舉目遙望大路那好似無邊的盡頭。一股莫名的興奮湧上心頭,於是他猛地有了一個預感:“此行的收獲將遠比我所能夠預料的要多得多。”

因為離城市已經有了一段距離,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也漸漸得多了起來。這使羅明不得不盡量靠近路邊行走。大路兩側的是在農田裏農民們正在辛勤的耕作著。這使得原本就靚麗的風景畫中又平添了幾分活力。走著走著,路邊出現了一麵道牌,上麵寫著“BAPASOR”。“看來前麵就是我的目的地了。”羅明自言自語的說。

當羅明真正的站在巴巴佐樂鎮的街頭之上的時候,他開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情景看來似曾相識,卻又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不過你可以回憶一下,那些早期最為經典的西部片中的小鎮情景。這裏和電影裏描寫的頗為相似。一條寬闊的街道,橫穿小鎮,一眼就能夠看到鎮子的另一端。各色的建築,包括酒吧、旅社、雜貨店和郵局等等,並不規則卻又不失整齊排列在兩側。更令人驚訝的是,這裏幾乎到處都能夠看見一種體態極為類似於馬的四足獸,但它們比地球上的馬要高大威猛的多,身體形態也更加接近流線型,由此可知,它們奔跑的速度絕對不慢。羅明不清楚這些動物的學名是什麼,姑且叫它們“馬”好了。

要知道,由於動物權利主義思潮的影響,對動物進行基因改造在世界聯邦的領域內是絕對的非法行為。當年,羅明在接受外交官培訓時,因為其特殊的身份和未來所可能承擔的職責而被特別允許練習馬術,但也僅僅是基本技巧和盛裝舞步。至於縱馬狂奔卻是被列為嚴格禁止的違紀行為。

不隻是動物,這裏人們的裝束也是千奇百怪,從原始的尼安德特人風格的服飾到最前衛的“狂野裝”應有盡有。倘若讓你突然置身其中,你一定會認為自己在作白日夢。不過,眼前的一切的確是事實。站在這些人中間,羅明不由得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突然發現自己活脫是一個20世紀初為查辦私酒案而四處奔波的FBI探員——看來所謂“女人精通穿衣”的觀點也並不盡然。

如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要找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很簡單,找個酒館問問那裏的老板,十有八九,你能夠得到滿意的答複。正巧,在羅明的眼前,就有這麼一家不大不小的酒館。碩大的招牌上寫著:“NO PARENTS BAR”(無父無母酒吧)。在當今的人類世界中,因為基因工程技術的被廣泛禁止,從國際法的角度上講,隻有雅各星是因為沒有簽署《倫理同盟公約》而唯一的一個允許基因技術存在的星球國家。這個的招牌很有可能表示這是一間與人造人有關的酒吧。這讓身為聯邦外交官的羅明,猶豫了一下,但是終於他還是決定進去。

當羅明推門走進酒吧的時候,撲麵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鄉村搖滾樂和令人作嘔的強烈酒氣。這突如其來的激烈感官刺激使羅明幾乎要失去知覺,他這才想起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出入這種鄉村酒吧。但是,瞬間的緊張過後,他還是很快地恢複了清醒的狀態。酒吧裏的噪聲來源,除了音樂之外,還有人們尖利的咆哮聲。仔細的打量這間酒吧,看來也沒什麼不同。亦如人們常見的那樣,光線昏暗,人聲鼎沸,酒氣熏天,再加上無聊者漫無邊際的調侃。

就在羅明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肩膀上突然多了一隻手。羅明猛地回頭一看,一張粘滿了醉意的刀條一般的男人臉出現在他的視野裏。那張臉上的兩隻不大的鼠目裏透出兩道齷齪的光來。

“嘿!帥哥,新來的吧。怎麼沒見過你呀……我明白了,你是來這裏找快活的吧?”他說話的時候,嘴裏帶著濃烈的酒氣,另一隻手裏還緊握著半空酒瓶。

“對不起,看來你誤會了。”羅明轉過身來,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移開,“我今天是來找人的。”

“嘿!原來是怎麼回事。”那男人可能有些失望,掉過頭去,衝著酒吧的一個角落裏陰陽怪氣的喊,“班克斯,這個小白臉要找你。”酒吧裏,立刻爆發出一陣狂笑。

羅明順著那人目光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光頭的大個子已經從角落裏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向這邊走來。“他就是禿頭路易?”羅明想,“應該不會吧,這跟想象差的也太遠了。況且,那人叫他班克斯……不過‘禿頭路易’也許隻是一個綽號。”

“是你要找我嗎?”大個子班克斯,已經走到了羅明眼前。

“你就是禿頭路易?”羅明反問道。

“你說什麼!”班克斯被對方的話驚呆了。隨即,他的眼睛裏開始露出凶光。

“這麼說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羅明有些失望的說,“打擾各位了。”此時的幫辦先生感到情勢有些不對,“看來最好趕緊離開是非之地。”羅明的心裏暗自著急,便想抽身出去。

“等一等。”班克斯並沒有給羅明“逃跑”的機會,他向前逼近了一步,“你到底為什麼要找老爹?”

還沒等羅明回答,先前那個刀條臉扯開嗓子大叫,“嘿!大夥聽著,這小子想找老爹的麻煩。”

一瞬間,原本瘋狂的搖滾樂突然啞了嗓子,嘈雜的人聲也不見了,房子裏靜得有些出奇。酒吧裏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指向了羅明。而其中的任何一道目光都是不懷好意的。

“說,你到底為什麼要找老爹?”班克斯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次聽來好像又平添了幾分恐怖。

“我要找的是禿頭露易。至於找他幹什麼,這與你們無關。”雖然自知如今的形勢對自己十分的不利,但是也許是性格中倔強的一麵起了作用,羅明選擇了更加強硬的態度。當然,這樣的態度必然會給他找來更大的麻煩。

果然,班克斯被羅明的態度激怒了。隻見他的兩隻手已經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似乎是準備隨時揮向對麵那人的麵頰。

就在這個時候,先前的那個刀條臉走了過來,他的臉上依然戴著令人作嘔的古怪笑容。“你不就是想見‘禿頭露易’嗎?那容易!”說著他探過頭來,“不過你得證明你有這個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