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彬走後,我脫了鞋襪,和衣上床,放下帳幔,蓋上被子,安安穩穩又睡了一覺。
我沒有想過現在就離開南郭府,因為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想,隻要我保持和南郭彬的距離,應該沒事。等我長大些,再離開南郭府去尋仇。
可是,世上的事,怎麼可能讓我這麼一個小姑娘來決定?有人來替我做決定了。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天還沒有完全黑。雪光透過窗戶,映得屋內還很亮堂。我透過幔帳,看見我的桌前,坐著一個人,不是南郭彬。
我支起身,拉開幔帳,發現是南郭言。
我吃了一驚,跳下床,來不及穿鞋子,就過去屈膝行禮。
南郭言背對著我坐著,他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看見我赤著腳過去給他行禮,趕緊站起身,扶住我,說:“小姑娘,快去把鞋襪穿上。地上那麼涼。”
我的心中有些感動,我依言,穿好鞋襪過去。
南郭言說:“小姑娘,你先坐下,我有話對你說。”我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
房間的門關著,我不知道南郭言在這裏坐了有多久。我感到一絲不安,過去坐下。
南郭言的眼睛並沒有看我,而是看著窗外。
他輕輕地說:“我不是小姑娘,我不知道,你們看見我弟弟,心中是什麼感覺。可是,但凡和他接觸過的小姑娘,隻要是心思細膩的,都會被他吸引。比如嬌娘,比如——蘭兒。”
我吃了一驚,渾身一顫。
南郭言的聲音繼續響著,我想捂住耳朵不聽,可是,一字一句,清清晰晰地鑽進我的耳朵。他輕輕地說:“那年,嬌娘才十歲。她第一眼看見彬,就喜歡上了他,為了他,等了足足六年,等到同齡的女孩,早就嫁了人。而蘭兒,剛開始,我並沒有留意。彬十六歲開始,就很少在家。他說,他在融城找不到他的愛人,他要去外麵尋找他的愛情。從那年起,他回家,最多就待三個月。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蘭兒開始像嬌娘一樣,惦記著彬的歸期。彬每年都會回家過年,待上至少兩個月。去年,也是小年,吃飯的時候,蘭兒開口說:‘二叔,你可不可以,以後不要再離家了?外麵的世界能有多好?以後,你要是再離家,我也離家去看看。’我們都沒有在意,以為她就是小孩子隨口一說。彬依舊用他那淡淡的笑,衝著蘭兒笑了笑,說:‘小蘭兒,才多久不見,你長能耐了啊。’蘭兒嘟了嘟小嘴,並不回話。”
南郭言的聲音變得沙啞,他說:“過完年沒多久,彬就定了要離家的日子。蘭兒說,她想去外麵玩。我和彬,就帶著蘭兒、晴兒,一起出門去逛集市。蘭兒,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從我們的眼皮底下,就這麼偷偷溜走了。我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她畢竟還隻是一個孩子。她能躲開我派出的人的尋找,卻並不一定能在外麵吃飽穿暖。”
我並不感到什麼驚訝。我隻是想知道,他接下去要說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我豎起耳朵,聽他說話。
南郭言繼續說:“現在,是男人的天下。一個女子,再聰慧,也就在家刺繡而已。蘭兒再聰慧,她也隻是一個女孩。她在我心中,並沒有很重的分量。我更喜歡晴兒,乖巧聽話,在家待著,嬉笑打鬧,熱熱鬧鬧。蘭兒總是發呆,我就知道她心思太多了。她走了就走了,我並不是十分傷心。一個倔強的孩子,總是要吃點苦頭的。可是,如果彬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我絕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我沒有兒子,我不希望,南郭府就此毀在我的手中。我們南郭府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彬的身上,指望彬能早日成婚、生兒子,傳宗接代,重振南郭府。”
我低著頭,靜靜不說話。
南郭言繼續說:“彬遲遲不成家,我很著急。前幾天,他抱著你回來。我從未見他如此驚慌失措過。憑著我多年的經驗,我感覺他對你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我想,也罷,過幾年,等你長大了,就嫁給他。隻要有你在,彬也不會再到處流浪了。可是今天,我發現,你心中有著天大的秘密。在大廳,你盯著賈城主,情緒多次差點失控。你對公儀夫人,偷偷觀察,多次露出不忿之態。我知道,你一定是從莘城來的。因為,莘城的百姓,已經被賈城主殺死的殺死,奴役的奴役。我知道,你心中有怒火,你一定會千方百計找賈城主報仇。如今,賈城主與融城的肖城主關係非同尋常。我南郭府世代出融城的護城將軍,我們寧可融城城主辜負了我們,不可能違逆我們的城主的意願,因為護城將軍違逆城主,就是背叛了融城。所以,你不能嫁給彬。你的存在,隻會給彬,給南郭府,帶來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