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斬得斷這萬縷柔情!
他來了,不顧整個家庭的反對,社會的阻攔,雖被開除族籍,削盡前程,指為人間敗類也在所不辭!他受到“百口嘲謗,萬目睚眥”的待遇,他的性格更加狂放不羈了:他縱酒狂歌,昂首闊步地通過喧鬧的人群,走遍天涯海角,去尋找那一位血淚不幹的女兒??他這塊頑石的絳珠草,和他永不分離的釵黛,應憐的真女、史女,他心中的菊花、梅花、海棠花。
終於,他在西郊一座荒蕪的寺院裏,找到了他不幸的愛人??被棄於人世以外的“檻外人”,“畸零之人”。
但是,她拒絕了,她的心似一潭死水,不起波紋,她盡日長眠,她的感情已經死了,無論他怎樣地“挑情”和“招魂”,都不能喚回她夭亡的情感,令她醒轉,重返紅塵。“情機轉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因為她已深深地知道這是她回護“玉兄”、“石兄”的惟一良策。
“長持清淨蓮花葉,禪客無心錫杖還。”
曹雪芹隻好來到西山,緊對梅溪古寺,揀一塊幹淨的土地,開始了“蓬牖茅椽”、“著書黃葉村”的生涯。時間大約是1744年農曆二月二十二日。
然而,每當夜深人靜,宿鳥無聲,“日鎖朱扉不見人”的佛門女兒便悄悄地離開寺院,穿過池沼森林,來到她心愛的人的門外徘徊往返。她清楚可見他映在窗上的高大的身影,她能夠報答她的“玉兄”,她平生惟一的知己的是隻有讓自己的珠淚長流,黛眉永鎖,消盡芳姿。她又一次顯出捧心蹙額的樣子,病病弱弱,瘦損不堪了。往日的豐姿豔色又都隨著落花一起飄零了。《葬花吟》就是她此時的寫照。
兩個人雖近在眼底,又遠隔天涯,一條無情的鐵檻把他二人遠遠地隔開!
這真是天河兩岸的白首雙星,他們的鬢發過早地發白了!就這樣,兩個人在“曆盡風月波瀾,嚐遍情緣滋味,至無可如何”時,遂一塊寫批了這一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在夢裏寄托他二人死生不渝的愛情和補天濟世的願望。??曹雪芹把他二人的一生經曆和無限深情都寫進了《石頭記》裏,寫在了許多兒女的身上;而由孔梅溪寫了“脂硯齋評”,注明了紅樓一書的用意和紅樓背後的真情,並且從思想和藝術的角度對全書進行了點評。
《紅樓夢》一書的緣起就是如此。
由於世途險惡,他不得不將“真事隱去”,說“假語村言”,用“畫家煙雲模糊法”,說書是石頭所記,情僧所錄,他隻是作了披閱增刪;她也不得不使用了許多化名,說自己是什麼“先生”、“叟”雪芹之“弟”,而且已經死了等等。
曹雪芹和孔梅溪就是此書惟一的作者和惟一的批者,“白雪紅梅”就是一切。
批出“脂硯”??脂粉之人的筆硯,批出“畸笏”??畸零之人的箋笏,批出“鬆齋”、“立鬆軒”??就是在這個蒼鬆挺秀的“鬆齋”“立鬆軒”裏,在“脂硯”和“畸笏”上傳出了這麼多寶貴的批評,這就是“脂評”。以為批者是幾個人,是男人的論者是完全的錯了。得天獨厚的高明的後生啊,還是不要苛求前人吧:他們的文章事業畢竟是一個時代的產物,而且是配稱那一時代的。
在《石頭記》裏,曹雪芹以他的“傳神文筆”細膩生動地描繪了以賈家為代表的四大家族走向滅亡時發生的種種情事,種種人物的種種生活;真實地、詳盡地、準確地刻畫了當時的人情風俗和國家、社會,並且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以前小說戲曲從未表現過的感人肺腑的兒女真情。通過文士不齒的生活瑣事,通過小說道出了一係列發人深省的人生哲理。《石頭記》是一部無與倫比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