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戊申 遠大誌向(1 / 3)

東廂中的會議還未落幕;

耳室內,館陶翁主的好夢正酣。

宣室殿書閣,空落落,靜也悄悄。

風從沒關緊的門窗溜入,

吹動畫案上幅幅素帛,仿佛平靜的湖麵上興出的層層水波。

小黃門輕輕地踮進來,拿塊厚繒小心地擦拭家具的表麵,從這件到那件……

經過畫案時,小宦官被案上的畫作吸引了。

長方形的案麵中央是一副相當怪異的畫,沒有山丘,沒有河流,沒有花木,沒有房屋,連個人影子也沒有……粗粗細細的墨線和斷斷續續的線條,勾勒出說不清的形狀,既似頑童的塗鴉,也象在演示著什麼。

‘館陶翁主畫的……究竟是什麼啊?’

小黃門放下抹布,將帛畫掀起一角,瞧瞧反麵——但是,無論是正看還是反看,怎麼都看不明白。

“放肆!”一生厲嗬,如驚雷般炸響。

小宦官手一抖,本能地縮到地上,還膝行著後退兩步;

等偷眼向上望去,心下頓時就涼了: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間宮殿中資曆最深的呂內官!

“吾兒……”呂內官向後喚一聲:

一名瘦長身材的白淨臉內侍走到呂內官身後,躬身道:“義父,兒在。”

“取綢來……”呂內官吩咐。

年輕宦官瞧瞧畫案,默默從袖管中抽出卷紅綢,交到呂內手裏:“義父……”

驚異於義子的速度,呂內官打開絲綢看看,緩緩點頭:“龐林,不錯,不錯!”

“不敢當義父誇獎。”龐林表現得非常謙虛。

呂內官沒再廢話,張開整副綢子走過去;

在距離畫案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就停住腳步,雙臂用力一拋。

如一片紅雲……

霎那間,畫案上的一切都被紅色罩住了——再看不見半點。

繞過畫案,呂內官來到小黃門麵前,二話不說當胸就是一腳:“狗獠!大膽!”

“啊……啊啊!”小宦官慘叫連連,疼得在地上打滾,邊滾邊哀求著問:“呂內,上人,因何?因何呀?”

聽小黃門問為什麼,呂內官怒氣更盛,一腳接著一腳地狠踹:“殺才,安敢窺伺機軍機?!”

“軍機?小奴未……”還不等小宦官解釋完,龐林突然發難,一腳正踢中後腦勺。

小黃門暈過去了。

龐內官瞟了瞟畫案,低聲問老內官:“義父,其上乃……山川地形圖?”

呂內官頷首,隨之一臉嚴肅地告誡義子:“龐林,不可閱之,切記,切記。”

‘怪不得,怪不得!’年輕內官俯首受教:“兒……遵命。”

停一會兒,龐林指指昏在地上的小宦官,問怎麼辦。

“見地圖者,死!龐林……”呂內官向義子揮揮手,意思要他親自處理幹淨。

“唯,唯唯……”龐林答應一聲,揪起小黃門的衣服領,把人象拖死狗一樣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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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散會了。

天子拖著有些疲憊地腳步,慢慢踱回書閣。

‘搞不懂,周亞夫和竇嬰怎麼會那樣談得來?性子明明南轅北轍的兩人……’皇帝陛下坐在大書案之後,邊觀賞庭院中水波粼粼的池塘景色,邊在心底裏念叨著荒唐可笑:‘可憐陶青陶丞相,都快被擠兌到沒插話之餘地了。’

一隻蜻蜓飛過,落在池塘水麵的一顆蓮蓬上。半透明的翼翅,在陽光和水光的照耀反射下,發出淡淡的金光。

‘嗯,看樣子,我為皇太子挑了兩個巨大助力啊!’

審視池塘中身形輕捷的空中精靈,皇帝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意識到:其實,何止是陶丞相幾乎失了說話的餘地?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現在若再想與竇嬰周亞夫兩位重臣唱唱反調,都得事先好生思量思量——在朝會上,‘沒人幫幫腔’特傻特尷尬。

蜻蜓停在蓮蓬上,左歪歪右歪歪,振翅甩腿,一點兒都不安分。

夏末的蓮蓬早結滿了蓮子,份量不輕。蓬下的蓮莖原就勉強支撐著,遇到上麵再一鬧騰,就有些吃不住了。

沒多久,

枝彎葉動,

搖搖欲墜……

“太子太傅竇嬰,周太尉之養女親女……”天子的眼中,厲色隱隱浮動。

所有君王都明白儲君必須有實力——沒黨羽的繼承人根本無法順利即位。

然而,福兮禍所依,‘皇太子的勢力橫掃朝堂’也絕非在位帝王願意看到的景象!

荷莖撐不住,折了;

碧綠的蓮蓬帶著滿腔的蓮子,重重跌落水中。

蜻蜓在綠蓬入水的最後一刻展開雙翼,在水麵上飛兩圈,觀望觀望自己的傑作,快快樂樂逃之夭夭。

‘惹是生非的家夥!’天子無聲地咒罵,抓起案上綠鬆石做的蟾蜍鎮帛,揚手扔出去。

什麼都沒夠到!

小昆蟲早不知去了哪裏逍遙。倒黴的綠石蛤蟆在塘邊滾了幾滾,滴碌碌掉進水裏,和蓮蓬作伴去了。

石頭撞擊石料木料的響動,讓程子高等隨侍內官都暗暗心驚。眼皮撩開,飛速地偷瞥禦座方向一眼,經驗豐富的高級內官們個個屏息凝神,陪上十倍兒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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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閣內不明緣由的低氣壓,在閣外傳進清柔悅耳的環佩聲時,自動消退。

拉門,向兩邊一開……

館陶翁主手端長柄玉執酒壺,步態輕盈地走進來。

見到罩在案上的紅綢,長公主女兒放慢了腳步。

‘哎呀!午睡前忘收拾畫案了。那麼多地圖……’嬌嬌翁主暗暗懊惱不應有的失誤;抬眼看向禦前那一溜兒中高級內官:‘不知……是哪個幫了我的忙?’

接觸到貴女的視線,中級內官龐林鞠個躬。

‘原來是……他!’館陶翁主給出個感激的笑容,點頭致意。

年輕內官見狀,立刻深深地彎腰回禮,舉止恭敬態度謙卑;重新站直身,對兩旁射來的嫉恨目光當沒看見。

素手,

白玉壺,

朱紅漆的羽觴斟滿,

少年貴女笑吟吟地將酒觴捧到皇帝舅舅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