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婿宮裏的宦官召走了,
侯夫人欒瑛隻能一個人回到陌生的家——館陶長公主官邸。
二三個月最是害喜的時候,經曆過連日的繁文縟節還有大漢皇宮的拘謹,隆慮侯的新婚妻子隻想倒到床上,足足睡一覺。
然而,
隻能想,不能做——東跨院中,佳人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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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層的樓閣,
因來的都是女眷——同住一個宅邸、有宗親關係的女眷——待客就沒去客廳,而是直接放在二樓的起居室。
風,瑟瑟吹過梧桐樹頂。
失去了所有葉片的碩大樹冠在風力的搖晃下,張牙舞爪,頗有凶態。
細心的閹侍又搬進兩個火盆。
火焰舔著木柴,紅亮紅亮,熱力蓬勃,卻依然無助於為東跨院新女主人增添更多的暖意。
觸目所見……
聯袂而至兩個女子有如冬日的陽光,照亮了整座樓閣。
鵝黃底的小菱紋織錦曲裾,幾可委地。濃鬱的絳紅色襯裙,在裾袍邊緣下方露出兩寸左右。最外麵的紫紅裘氅已經褪去,交由隨身侍女抱著。
年輕婦人頭發挽成高髻,用一支長長的紫晶步搖別住;相貌或許談不上如何出挑,但勝在行至有度,一舉一動都自然而然出一股清雅韻味。
和鵝黃錦差兩步進來的妙齡女子,大冷的天卻不罩裘衣。上麵一件素色的羅質上襦,下係條紅白彩絲交錯細綾褶裙。
高高的幾重鬟髻,珠環翠繞;如畫的眉目,豔壓芙蕖的顏色,行動間廣袖翩翩,飄逸若仙。
胸口愈發悶得慌,要吐不吐的,欒瑛夫人感到心緒在無可救藥地走低,走低……
站在門外由侍女代為脫下雲頭履,楚國王主徐步踏入房間,對此間女主人略略點頭致意後,在乳母的攙扶下穩穩坐到席上。
這是平等相見的禮節?!
新嫁娘欒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凝。
和所有的新嫁娘一樣,欒貴女出嫁前也認真打聽過夫家的成員情況。館陶長公主家人口不多,關係簡單,比幾代同堂聚族而居的世家省心很多。唯獨一個劉靜,讓欒家人深感費解為難。
隨著周朝衰亡、秦始皇橫掃**統一天下,古老的媵婚製早已淡出世人的視線。沒想到館陶長公主的長子陳須竟沒事找事玩複古,既娶妻又隨‘媵’,這妻不妻妾不妾的,相處起來頗費思量——最起碼,相遇相對時該怎麼敘禮都是個問題啊!
欒貴女出閣前,生母和養母——俞侯太子妃——湊在一起討論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還是自家閨女地位尊貴。
須知一個家族中,長嫂和弟妹的地位是相當的,屬於妯娌關係。劉靜的身份既然低於長媳劉姱,自然也同樣低於次媳欒瑛。
——而隆慮侯的新娘,完全同意兩位母親的看法。
在新嫁娘欒瑛不悅且深思的視線中,
楚王主的乳母又打隨行侍女手中接過塊豹皮,細心地鋪在王主靜膝上:“王主……小心寒涼。”
‘王主!?’
‘難不成時到如今,反王女兒的頭銜還保留著?’聽到這個稱呼,欒布孫女大吃一驚,而且,情不自禁將心頭的疑惑問出聲來。
該問題一入耳,楚國王主劉靜就微微一怔;
末席上的齊國貴女孟薑微微勾起嘴角,粉頰上閃過一抹譏笑。
‘大赦頒布天下,欒瑛不曉得?’
‘也罷,大赦令中並沒有特別提及王女,說不定她真的不知道,’
楚王主神色不動,依舊柔柔軟軟地說道:“弟婦,天子降恩,禍……不及宗女,爵銜不變。”
‘搞半天……造反還能保留爵位?宗室女太走運了!世界真不公平!
’
既然依舊是王主頭銜,叫自己一聲弟婦就不能挑剔了,上任不過數日的隆慮侯夫人怏怏嘀咕:“上……殊寬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