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爵,
歸座。
與表姐妹們打個招呼,館陶翁主起身,離席;在東南角轉彎處,和主位上的徹表兄遞了個眼色。
膠東王神會,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連接內客廳正堂與側廂的走廊是半封閉式的,上麵鋪瓦,一側壘牆,另一側則麵向庭院還有深宅內的花園。部分侍從原呆在廊中侯命,看見貴人出來,急忙行禮,貓科動物一樣靜默默地退到石階之下。
憑靠還散發著新鮮漆香的朱欄,阿嬌久久地望著空落落的院子,還有庭院另一頭婆娑的樹影。那裏是官邸的西花苑,午後初到時,和表姐表妹由膠東王親自陪同逛過一圈。
阿嬌記得,
膠東王官邸的後花園裏也有池塘,
池子邊也有湖石,池水也很清,同樣泛著粼粼的銀光——隻是,沒有吹簫的少年。
漸漸的,館陶翁主有些恍惚:‘他……到底是誰?’
‘為什麼就如黃鶴入雲海,找不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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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阿嬌!”
膠東王劉徹來得比阿嬌預想的要快。
阿嬌轉回身,正對上劉徹快樂的黑眼睛。
看清楚徹表哥兩邊直往上翹的唇角,嬌嬌翁主強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阿彘表兄肯定猜到了。’
“阿……嬌?”劉徹咧開嘴,興致勃勃地等著——阿嬌一定會在姑姑的賀禮外再準備份什麼給他,作為她個人的賀禮。
而且,根據多年積累的經驗,嬌嬌表妹的私房禮品往往比長公主官邸的正頭禮單出彩許多。
果然,
一隻小小的漆盒被雙手舉到大漢膠東王麵前:“從兄……”
六角形的小盒子,
質樸,無花紋,無修飾;
木質上層,但又不是最頂級。
可就是這件看上去稀疏平常的小木匣,卻讓大漢的膠東王高興地跳起來。
掀開盒蓋,
墨藍色絨錦上的不是珍珠,不是寶玉,也不是古董,隻是塊簡簡單單的矩形銅牌。
動作神速地將賣相普通的帶字銅牌抓到掌上,看了又看,大漢的膠東王在廊上興奮到連著蹦高,完全忘了還有‘形象’這回事:“門籍,哦,阿嬌,門籍!噢噢……”
“從兄!”館陶翁主急忙去拽膠東王表哥,提醒他克製點。
這兒雖然是中庭深處,公卿和官宦都留在外院接受招待;但難保沒官員會溜達到裏邊來。萬一被看到,往皇帝舅舅跟前搬弄搬弄,少不了一頓削!
“呃?哦,哦!”劉徹‘嘿嘿’笑兩聲,端正端正頭上的王冠,整整身上的王袍玉帶,擺個威風十足架勢向四周瞧去……
膠東大王多慮了,台階下的侍女寺人知情知趣,早避開老遠老遠。
矜持一陣,劉徹終究耐受不住,握住嬌嬌表妹的手猛搖晃,樂得見牙不見眼——門籍,他夢寐以求、想盡了辦法都弄不到的長樂宮門籍啊!
有了這個小牌子,再來長樂宮時,他再不用提交申請,也不用傻乎乎在門房等宦官來通知他可不可以進去、具體啥時辰進去。天知道每回與中山王或膠西王一同去看望祖母,眼看劉勝劉端長驅直入,自己卻要一道道地過程序——令王美人的兒子幾乎咬斷鋼牙。
尤其重要的是,擁有了這塊小銅牌,他膠東王劉徹終於脫穎而出了——在朝臣們麵前,從當今天子的十多個兒子中脫穎而出!
同時得到皇帝和皇太後讚賞,才是皇子中的精英!
“阿嬌,阿嬌……”攥著門籍,劉徹看表妹的眼光中火苗亂躥:“知我心者……阿嬌也。”
這份禮物比劉徹曾經設想過的任何一種可能都更精彩,也更重要。外頭那麼多公卿貴族饋贈的所有物什加起來,都不及這一塊小銅牌價值大。
阿嬌笑笑,合攏雙袖,
藏在垂胡袖中的右手覆左手,兩手加額,
躬身四十度,行了個揖禮,一本正經地恭賀道:“嬌恭喜大王,賀喜大王,自此親政而……臨民。”
膠東王劉徹笑意融融,坦然接受阿嬌表妹的道賀:“寡人承……卿之意。”
‘呼……誰是你的卿?!這家夥,真是給點顏料就開染坊!’
不恰當的稱呼一入耳,嬌嬌翁主惱得暗暗咬牙,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發作:‘算了,今天是大日子,也是好日子。暫且如此吧!’
不想看徹表哥得意洋洋的嘴臉,館陶翁主將話題引向問劉徹計劃什麼時候去膠東國。
漢朝慣例,皇子一旦封王,就該赴封國就任定居。以前劉徹還小,養在宮中,自然談不上就藩;現在大了,搬出宮,擁有了自己的官邸,封臣下屬也全部就位,再沒有留在京畿不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