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魯人也,姓路氏,名康,字……安民。”
少年左手覆著右手,雙手合攏,掌心向內,抬臂做了個揖,朗朗緩聲。
‘好正規的自我介紹。還好他沒提他爹和他祖父是誰。’
阿嬌翁主很有禮貌地點一點頭,輕輕地重複:“路……安……民。”
躊躇一下,少年清俊的麵頰上浮出層淡淡的紅,略帶些著些緊張問:“不知小娘子……高姓?”
館陶翁主鳳眼半彎,頗感有趣地打量一身麻類衣料服飾的男孩子:‘不會吧?!他在問我的姓名?’
“咳!咳咳!小子……放肆!”
旁觀的文士手夾緊了兩把粗眉,手扶腰帶虛咳幾聲,大為不滿地橫少年兩眼——怎麼能這麼直眉瞪眼地探問女孩子姓氏芳名?實在要問,也該向同行的長者討教,哪有當麵問本人的?真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
“啊!”路康似乎早有預料,急速轉身,對著少女身旁這名看上去很有長輩範兒也擺足了長輩架勢的中年文士施了個全禮,以示謙遜。
可一旦行禮完畢,路姓少年還是歸回原方向,用期待的專注的眼神默默等待……
‘哎呦!怎麼!?還……沒完沒了了?’文士皺緊了眉毛,吹胡子瞪眼。
嬌嬌翁主顯示出遲疑。沒有通名道姓的道理,明顯不合規矩!可麵對如此清澈溫良的眼睛,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過……好象在民間這樣做不算什麼,’阿嬌暗暗嘀咕:‘唉,現在不是在宮裏……或者……或許……’
文士胡須抖抖,火冒三丈。
長劍劍鞘因互相撞擊發出金屬類的聲響,仿佛冰棱敲擊岩石——護衛們的手握住了劍柄。
青襟紗冠的少年卻似乎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表情平靜卻執拗異常地等候著,腳下——半寸都沒挪動,
“咯!”阿嬌笑了。
不顧文士不滿的嘟噥,不顧武士們吃驚的目光,館陶翁主上前半步,含笑回了一禮:“吾家長居都中,姓陳氏。”給個姓氏就不錯啦,想知道芳名——那是癡心妄想。
少年眸子一亮,話音中透出濃濃的幸喜:“陳家……小娘子……”
事到如今,再說無益。文士鬱悶地抹抹額角,帶領武士無可奈何地暫退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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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徐徐地吹過,以久違的溫柔拂過人們的衣襟和鬢發,恍若一位柔情萬種的吳越美人,無意中就帶來遙遠南方濕潤甜美的氣息。
林林總總的店鋪,忙忙碌碌的人流,五顏六色迎風飄揚的各類幌子……無不顯現著大漢京都的商業繁榮。
路康不愧是在長安市集中混大的商戶子弟,對東西兩市的發展過程還有種種奇聞熟透熟透;一路向阿嬌翁主介紹哪家鋪子做生意實誠,哪家鋪子掌櫃夥計油滑,哪戶店家的貨物總是引領帝都潮流,哪家鋪麵背後有朝中的貴官,哪戶又通著北邊某個藩國王室的路子……
敘述中,路家少年還時不時穿插些市集中的笑話軼事,比如:趙家媳婦和吳記老板娘結了冤,某天後者糾結一眾娘家鄰裏姐妹衝過來打群架,最後鬧到官府都不得不出麵彈壓;張家竹器鋪和對門王家競爭厲害了,就各自雇幫人往對方店的庫房投活耗子……
‘讀過書’到底不一樣,路安民說起故事來言辭生動條理分明,即使夾雜些鄉俗俚語,也是活潑有趣,絕不帶一絲一毫鄙俗味道。
阿嬌翁主在深宮中哪聽過這些,給逗得‘咯咯’樂個不停。
從東街到西街,又繞回中軸線。
陳嬌翁主不清楚身旁的路康是什麼樣的感受,但於她,這一切的一切實在算太新鮮的經曆。有生以來,阿嬌頭一回和一個既不是貴族也不是親戚的男孩子走得那麼近,而且——還是個完全自主選擇的朋友。
朋友哎!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能在館陶翁主阿嬌麵前出現的人都是經過審慎控製和嚴格篩選的。竇表姐城陽王子這些人是親戚,不管是喜歡還是討厭,都沒選擇的餘地。至於沒親屬關係的,至少也是家裏有田土有根基的勳爵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