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明遠的爹娘就梳洗打扮,準備領兒子去相親。老漢喜得藏不住那耙齒牙,說:“四個孩子成家了三個,明遠再定了親,咱就完成任務啦。”老伴一邊往扣子上係新手巾一邊說:“是啊,咱以後就成了老不死啦。”老公母倆於是溫溫地笑。
相親是大事,要多找人掌眼。大兒媳二兒媳必須去,東莊的閨女也必須去。
說著說著閨女進了娘門。閨女見了兩個嫂子就開始討論,表示一定給弟弟把好關,因為隻有女人挑女人才能掌握質量,男人見了女人往往發昏。
人馬聚齊,李老漢就興衝衝去廂房喊兒子,但兒子不應,依舊歪在床上看《青春歲月》。老漢又催,李明遠把刊物一扔說:“我鄭重宣布,今天的活動我不參加。”
“喲嗬,怎麼啦?”
“我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這就怪啦。俺年幼那霎,一聽相親就急得抓腚。”
李明遠把眼瞅向牆上,那裏有一張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正在親昵的畫兒。“我主要是不同意這種形式,看幾眼就定終身。買個牛驢還要扒開嘴瞅瞅。”
“噢,你想自己搞?可你有那個本事嗎?有那個本事俺也省勁啦。”
兒子怒目圓睜:“你甭說了!”老漢這話,正傷了兒子的疼處。兒子正痛恨自己處於一村同姓這樣的惡劣環境,想搞對象也沒法搞。
老漢走到堂屋蔫蔫地說:“壞啦壞啦,拉不出兵啦。”
老太太和閨女兒媳不信,一齊擁到了那兒。老太太問:“你真不去?”
“真不去。”
李明遠的兩個嫂子撲哧一笑。大嫂說:“天下還有你這樣的男人。”二嫂說:“真是個傻瓜。”
李明遠叫她們趕快滾,兩個女人笑著走了。
姐姐說:“明遠,去吧,人家女方怕已到南嶺上等著了呢。”
李明遠仍搖搖頭。
老太太說:“你個愣種,俺打聽了,那丫頭是前莊的人尖子,牌子也好,脾氣也好,針線活更不用說。咱要是不去,對得起媒人嗎?”
“再好我也不感興趣。”
老太太把臉一彎:“小祖宗,娘求求你了!”說著就撲通跪了下去。
李明遠見狀,背過身用拳頭直敲腦殼,臉上有萬般痛苦。
姐姐一邊扶娘,一邊對弟弟說:“還不快答應。要把咱娘氣死!”
李明遠轉回身,咬牙瞪眼如同慷慨就義。“那、就、去。”說完就大步走出了家門。
他身後,急忙跟了笑逐顏開的一串。
走到南嶺,女方果然早已等候,大皂角樹下立著十來個男女。其中一個白胖姑娘,正羞答答拿指甲摳樹皮,想必就是李明遠要對的“象”了。
李明遠掛著一臉官司走過去,不瞅姑娘,隻瞅天邊的一片灰雲,似在醞釀一首憤世嫉俗的詩。
他爹卻忙得不亦樂乎。先是向女方貴賓敬煙,接著將帶來的一大堆手提包向大家分發。這是這地方三年前興起的,相親時男方要送女方每人一個提包。於是,女方人人手上都有了一個黑亮黑亮的物件,像剛剛組建的旅遊觀光團。有了這番敬意,加上隨女方來的媒人麻三嬸從中說合,雙方關係漸漸變得融洽了。大家三兩成堆,嘁嘁喳喳寒暄起來。當然人人都沒忘自己的使命,一邊說話一邊拿眼掃瞄目標。女方掃李明遠,男方則掃白胖姑娘。
姑娘害羞,除用眼角輕瞄李明遠三次,其餘時間便是積極地摳樹皮,手下紛紛然如降黑雪。李明遠還是昂首遠眺,一次也沒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