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隊伍一米一米艱難地向前推進,起重機吊開樓板,清除道路上的障礙,解放軍和老百姓用撬杠和雙手搬著磚頭瓦塊,在廢墟中尋找幸存者。
已是地震的第七天,在炎熱的天氣中,屍體大都已腐爛,現場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兒。但沒人顧忌這些,他們向身上噴灑了酒精,紅著眼睛,發瘋地幹著。他們的手指磨破了,滴著血,但工作速度絲毫不減緩。
救援隊伍中也有山妮的男人劉衝,他們在井下困了六天五夜,剛剛被救上來。已經餓脫相的小夥子們狼吞虎咽地喝了兩碗稀飯,不顧醫護的勸阻,立即趕到搶救現場來。他們的親人還在地下等著哩。
他們的宿舍樓已經徹底倒塌,起重機吊走樓板,從樓板下拖出一具又一具死屍。劉衝越來越心涼,他對妻兒的獲救不敢抱什麼希望。忽然有人喊:聽,下麵有敲擊聲!人們都停止動作,趴在地上努力傾聽著。廢墟裏果真有輕輕的敲擊聲,聲音很微弱,節奏淩亂,但它透過水泥磚塊的空隙,頑強地傳上來。
兩個小時後,山妮母子終於獲救。當把山妮頭頂的樓板吊走後,人們看到了震撼的一幕。山妮的下身已被壓扁,顏色已經變黑,上半身的麵孔、胳臂和胸脯卻是慘白如紙,沒有一絲兒血色。她的懷中抱著小狗剩,一隻手指塞在兒子嘴裏,另一隻手握著一塊水泥碎塊。劉衝喊著山妮山妮!撲過去抱住她和孩子。山妮的思維顯然已經很遲滯,她在陽光下眯著眼睛,緩緩轉動著目光,找到了男人的麵孔,她的嘴唇輕輕嚅動著,努力嚅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劉衝哭著喊:山妮山妮,我聽見了你的話,狗剩兒活著,我活著,咱們都活著!也許是強光和喧鬧聲刺激了狗剩,他突然大聲啼哭起來。有一波微笑在山妮臉上漾起,她從兒子嘴裏抽出手指,含意不明地指指兒子,又指指自己,便閉上眼睛,永遠閉上了眼睛。兒子一定感受到了母親的死亡,更加凶猛地啼哭起來。
劉衝淚流滿麵,從妻子冰涼的臂彎中接過兒子,兒子哭得嗆咳著,一口鮮血被嗆出來。血液已變得粘稠,但還沒有凝結,仍保持著鮮紅的顏色。這時候人們才明白山妮的身體為什麼如此蒼白,明白山妮是用鮮血維持了狗剩的生命。人們小心地抬著這位偉大母親的遺體,氣氛肅穆壯重。一位母親從劉衝手裏接過孩子,默默地掀開衣襟,把奶頭塞到他嘴裏。狗剩停止哭鬧,安靜地吮吸和吞咽著。他眨巴著眼睛,看著四周人們和著淚水的麵孔,看著爹爹紅腫的眼睛,也看著晶瑩澄徹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