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露珠從青草綠葉間滴落,崔玉背著藥筐推開門,一縷陽光投射在臉上,空蕩蕩地院落前是一個笑容和煦的少年。
白衣翩翩,青絲如墨,不同紅衫的張揚,透著脫俗般的清絕。
“裴小郎?”關上房門,走到少年麵前。“你在這裏幹什麼?”
“昨夜一別,腦海裏便全是小姑,不知不覺間,竟是在這裏站了一宿。”他又是露齒一笑。
他的相貌本是極好,這一笑更是晨曦之光,耀眼至極。
崔玉隻是看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肩頭,透著體溫的衣料,不染一絲霧水的濕潤,明明是剛來不久。
“我要出去采草藥,你要去嗎?”
“小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山間的小路上,陽光已經升起,透過樹葉的間隙在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影,裴子昂伸手拉著她背上的竹簍。
“我幫你背吧。”
崔玉側身看他,眼睛微眯,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意。
這是在裝乖寶寶麻痹她呢。
不過既然他不嫌累,自己又省事,何樂不為呢?一邊說“不用不用”,一邊將竹簍遞給了他。
她走在前麵,東看看西瞧瞧,有時在一塊峭壁上看見了一株草藥都會冒著摔傷的危險去采,而他始終袖手旁觀。
不知不覺,日已西落,采好最後一株草藥放進竹簍裏,崔玉拍了拍手掌,俯視著不遠處的清風觀。
“走吧,回去吧。”
“采完了?”他望了一眼清風觀。“要不,你再看看?”
崔玉強忍出笑意,故作不解道:“一天就吃了一個饅頭,你不餓嗎?”
對於裴子昂而言,一天都沒有收到隨從傳來的抓人成功暗號才是最急的,饑餓算什麼?
“你似乎在等什麼呢?”她站在他的身邊。“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微微一笑。“沒事,算了,我們回去吧。”
她沒有動,而是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哄笑出聲。“裴子昂,你也不過如此。”
“世人說你聰明狡猾,今日一見,傳言不實啊。”唇角的笑意緩緩淡去。“別說一天,哪怕你再跟我一個月,你那些隨從也找不到衛墨!”
他的瞳孔一怔。“你知道我是為什麼我來?”
縱然之前就預感這個女人似乎知道什麼,可是不知竟是如此清楚。
“廢話。”她白了他一眼。“我要是不知道我會讓你進來?”
“那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嗎?”他收起乖寶寶的小臉,茶色的眼眸裏滿是陰毒。“你要知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另一種意思是,殺人滅口。
她冷笑道:“你說呢?”
夕陽籠罩在她的身上,透著的卻是讓人膽顫的寒意。
裴子昂的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明明是這麼年幼的姑娘,明明久居深山,可是那雙眼睛裏為什麼卻是曆經了錐骨之痛的滄桑?
他俯身湊近她的耳邊。“他辜負了你?”
辜負?
如果隻是辜負那就好了,那是滅門之恨,是恩將仇報之怨,是天下最不容的大逆不道!
“那種岸貌道然的偽君子,難道不應該人人得而誅之?”
他微微一笑,然後將竹簍遞給她。“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目的,那我就沒必要在裝下去了,自己背吧。”
“想找到衛墨嗎?”說罷,便雙手往身後一負。
裴子昂隻能苦笑。
回到清風觀,幾個隨從便一臉苦色的圍了上來。“公子,我們……”
“我知道。”衛墨抿了一口清茶,便坐在椅子上假寐,幾個隨從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一口。
直到夜幕降臨,他才緩緩睜開眼睛,嘴唇緩緩勾起一抹笑容,猛地站起身。“那個女人呢?”
隨從先是一怔,連忙回道:“剛剛我去上茅廁的時候,看見她在草藥屋那邊。”
話音未落,裴子昂已經奪門而出。
很好,把他當猴子一樣耍的女人,很好。
一個素未謀麵卻深知他本性的女人,很好。
草藥裏,桃花碧池,豆大的油燈投射出一個纖細的身影,裴子昂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重重壓在藥櫃上,俯身看著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