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曉陽
上了大學之後總有種特殊的情結——放假回家一定要回高中看看。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明知道當初一起奮鬥一起走過的弟兄們早已各奔東西,偌大的校園裏也不會出現當年打鬧而過稍縱即逝的青春剪影,還是要執著地站在原來曾經站在那裏張望遠方的天台上,坐在堆滿試卷熟悉不已卻再也不屬於你的座位前,或是拿著錯題本站在辦公室前一次次徘徊,等著裏麵的同學出來,然後飛快地鑽進去,將手中折角的頁碼攤開放在老師麵前,跟著老師的語調不住地點頭……這是一種執念。我們都中毒很深。很久以前在人人網看到一段話說,“放假了就回高中去溜達溜達,拽著一個異性好友在校園裏拉手裝甜蜜,等到教導主任過來怒斥時就瀟灑地拿出學生證,一臉無辜地說,老師,我是大學生。”其實,看到這裏,就明白,我們的心裏,總有對逝去年少的懷念,總拋不開成長中叛逆的小心性,偶爾會想回到過去,想和那些人重新相識相知,書寫一段獨一無二的過往。
我對高中的全部懷念,似乎都濃縮在了高三那一年。一年,365天,每一天都是一種成長,都值得我用很久的力氣去追憶去懷念。似乎它代表的不隻是高考前兵荒馬亂的戰鬥,而是生命中重要的一個環節,一閉眼,就能看到它的影子。小小的進步之後來不及竊喜就再次跌落穀底,絕望得想要放棄時突然完成的華麗逆襲,回想起來都是那麼可愛,那麼真摯,似乎這些回憶本就帶著能夠讓人微微一笑的魔力,即使走遠了,還是讓人不住回頭。
我的同桌叫雞蛋哥,高高瘦瘦,穿著整潔隨意,頭發不燙不染純天然,整個人看起來很優雅。至於內涵方麵,他不但能夠模仿《國王的演講》裏純正的英文發音,還能歌擅畫,了解各種思潮,思想極有深度。就這樣一個看似完美的偶像劇男一號,另一麵卻是一個喜歡唱《愛情買賣》的惡俗精神病患者。他十分豁達,將成績與大學看得極淡,班主任不來的周六就翹課去操場上打撲克,作為與之共譜高三的靈魂伴侶,我一直有一種深深的使命感,無論如何也要將其從不斷墮落的深淵中撈回來。雖然最後證明我執行失敗,但毫不妨礙我們榮辱與共5000多個小時的革命情感。大一的第一個假期,我從北京回家,便拽著他一起回到曾經的班級,猶豫了好久一起翻窗戶跳進了教室,坐在曾經無比熟悉的位置上,嬉笑著數落我們難以言喻的惟一和“奮鬥”有關的時光。
高三剛開始的兩三個月,我成績差強人意,他成績難以啟齒。兩個人真可謂是“不疾不徐,不驕不躁”,數學課上一起吃包子,英語課上一起昏昏欲睡,遇到自習課就把書本一扔,精神抖擻地討論時事事件,深度剖析各種觀點,不知誰先莫名戳中笑點,然後一起哈哈大笑,慷慨激昂。那時候的我因為已經兩度在新概念作文大賽上得獎,準備靠自主招生殺出一條血路,幾乎沒有什麼壓力;他則完全沒有要考一本的想法,上高三純粹追求體驗過程,上學就是圖個開心。於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是各科老師眼中的“重點監護對象”,班主任恨鐵不成鋼,幹脆坐視不管。雖然我自認為是個臉皮很薄的人,但每每回想起那段時間的“放縱”,總是覺得這就是命數。搭上這麼一個同桌,也是人生之幸。
開心了沒多久,我過了清華自招初審,成為文科班的焦點和希望。很多事情已經由不得我了,盡管我和雞蛋哥每天堅持看時評讀政治名著,我的政治成績卻隻有四十多分,吊兒郎當的學習態度遭到了一輪又一輪的批評和教化……雞蛋哥對於我的處境給予了十足的同情,每天早上堅持給我買包子,陪我早讀。我認真聽課,他就睡覺,我課間睡覺,他就去走廊上曬太陽。可是不知為何,我們似乎比以前更親密。對我而言,在感受到沉重的壓力之時,還能有一個完全理解我的人,真是特別感動。周六晚上放學,我們倆就一起去沃爾瑪打電動、投籃球、抓娃娃,不亦樂乎。高三是累,但絕不苦,反而能激發人完全釋放自己的天性,淋漓盡致地學習,淋漓盡致地玩,課間睡個小覺就能做好長的夢,充實酣暢。
2012年的1月,我第三次到上海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複賽,學校慷慨地批了好幾天的假。我帶著英語卷子和數學錯題本,和一個同省的已經保送北外的朋友一起搭上了南下的列車。在上海的幾天裏,除了比賽和頒獎,大多數時間我都在看書,寫卷子和看錯題。有時候晚上睡覺前會突然想到自己這幾個月來的狀態,會對雞蛋哥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怨念。不知道我離開學校的幾天,又發了多少套卷子,講了多少頁複習講義,考了幾門“周周練”,突然會覺得悵然若失,第一次因為覺得自己怠慢了學習而感到難受。